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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娘剛向他示意去燈塔的時候,“聖母”瘋人院的兩個如狼似虎的看守和一個女看守就撲到了她的身上。自從她下午三點鐘逃走之後,他們就到處找她,不僅僅是他們三個人,而且動員了政府當局的全部力量。她用從花匠手裡奪過來的砍刀砍死了一個守衛,把另外兩個砍成了重傷,因為她想出來參加狂歡節舞會。誰也沒想到她竟會在大街上跳舞,都以為她藏到什麼人家裡去了,他們搜查了成千上萬家,連地下蓄水池都搜過了。

帶她走可不容易。她拿出藏在乳罩裡的整枝剪刀自衛,六個大男人剛把拘束衣給她套上,擁擠在海關廣場上的人群就興高采烈地鼓掌和起鬨,以為這血腥的逮捕也是狂歡節裡層出不窮的鬧劇之一。阿里薩當時心裡象刀絞似的,從禮拜三聖誕節那天開始,他就提著一盒英國巧克力到聖母街轉悠,想把巧克力遞給她。他站在那裡,看著那些從窗戶裡對著他辱罵或哀求的女囚,用巧克力盒子返她們,希望能僥倖看到她也從鐵窗裡面出現。但他始終沒有再見到過她。數日之後,有一天當他從驛車上下來的時候,一個跟父親一起走的小女孩向他要一塊他提著的盒子裡的巧克力。父親訓斥女兒,並向阿里薩道歉。他把整盒巧克力都給了那個小姑娘,心裡想他這樣做會把他從一切痛苦中拯救出來。隨後,他在小女孩的爸爸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讓他不要介意。

“這是送給一個見鬼去了的情人的。”他對他說。

作為命運的補償,阿里薩認識卡西亞妮也是在騾拉驛車上,她實際上是他一生中真正愛過的女人,雖然他和她都始終沒有意識到,他們也一直沒有過枕蓆之歡。他坐下午五點的驛車回家,看到她之前他就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她實實在在地看了他一眼,他覺得好象被手指戳了一下似的。他抬起頭看見了她,她坐在對面最遠的地方,在其餘乘客中有如鶴立雞群。她迎著他的目光,繼續厚顏無恥地盯著他。他只能象在第一次想象時那麼想象她:黑姑娘,年輕而漂亮,但毫無疑問,是個婊子。他把她從生活中抹掉了,他覺得最不值得的就是拿錢買愛情,他從來沒有買過。

阿里薩在停車廣場下了驛車,那是驛車的終點站。他三步並做兩步地穿過迷宮似的賣貨攤朝前走,母親在等他六點鐘回去。穿出人群之後,他聽見背後響起了一陣女人的鞋後跟落在石頭地面上的歡快的啦啦聲,他回頭看了一眼,以便確認他已經猜到了的情況:是她。她的打扮和畫中女奴一般,穿一條寬荷葉邊裙子,兩手以跳舞的姿勢牽起裙角,邁過街上的水坑,敞口領開得連肩膀都露了出來,脖子上掛著一串花花綠綠的項鍊,頭上裹著一條白頭巾。他在小客棧裡見識過她這樣的人。時常是這樣,到了下午六點,她們肚子裡還只裝著早飯時,她們就不得不把自己的肉體當做攔路賊的刀來使,扯著嗓子對在街上碰到的第一個男人調情。要麼做婊子,要麼就餓肚子。為了進行一次最後的驗證,阿里薩拐了個彎,走進空無一人的那條名叫麥仙翁的小巷子。她尾隨著他,越跟越緊。這時,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雙手拄著雨傘站在人行道上,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在他面前站住了。

“你搞錯了,美人兒。”他說,“我不會給你的。”

“當然會啦,”她說,“從你臉上瞧得出來。”

阿里薩想起了他小時候聽見那位他們家的家庭醫生——也就是他的教父——在談到他的慢性便秘時說過的一句話:“世界上的人分成兩大類:會拉屎的和不會拉屎的。”根據這一論斷,這位醫生提出了一整套關於性格的理論,他認為這比星占學還要精確。然而隨著閱歷的增長,阿里薩以另一種方式提出了這個理論:“世界上的人分成兩大類:會嫖的和不會嫖的。”他對後一種人採取了不信任的態度。對這些人來講,越軌行為彷彿是不可思議的。他們把男女之間的那些事看得神乎其神,彷彿是他們剛剛發明的。相反,經常幹這種事的人,活著就是為了這個。他們心安理得,守口如瓶,因為他們知道,謹慎關係著他們的生命。他們不談論自己的豪舉,不委託任何人牽線搭橋,裝做對這事漠不關心到了極點,甚至落得個性無能,或者性冷,尤其是象阿里薩這樣被人說成是假女人的名聲,他們也無所謂。不過,這種陰差陽錯正中他們的下懷,因為這種差錯也保護著他們。這是個絕密的共濟會,全世界的會員都互相認識,並不需要共同語言。正是這樣,阿里薩對那個姑娘的回答才不感到意外:她和他是一丘之貉,因此她才知道他明白她的想法。

這是他一生最大的錯誤,他的良心每日每時都這麼提醒他,直到他離開人間那一天。她想向他要求的,並非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