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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六個月後,1988年4月,爸爸帶著一個驚人的訊息回家。

“他們簽署了協定!”他說,“在日內瓦。官方簽署的!他們要走了。再過九個月,阿富汗再也看不到蘇聯人了!”

媽媽在床上坐起來。她聳聳肩。

“可是蘇聯共產黨的政權還在,”她說,“納吉布拉是蘇聯的傀儡總統。他又不會倒臺。不,戰爭將會繼續。這不是戰爭的結束。”

“納吉布拉的日子不會長久的,”爸爸說。

“他們要走了,媽媽!他們真的走了!”

“你們兩個如果想慶祝就慶祝吧。但我的心將不會安寧,直到聖戰組織在喀布林這裡舉辦勝利的遊行。”

說完之後,她又躺下了,蓋上了毛毯。

第二十二章(1)

1989年1月

那是1989年1月,再過三個月萊拉就滿十一歲了。這一天天氣陰冷,她、她的父母和哈西娜去看最後一批蘇聯軍隊撤出這座城市。瓦茲爾·阿克巴·汗區附近的軍營外面那條通衢大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市民。他們站在泥濘的積雪中,觀看一排由坦克、裝甲車和吉普組成的車隊,細小的雪花在移動的車前燈射出的燈光中飛揚。人們紛紛咒罵和嘲笑。阿富汗士兵將人們擋在馬路兩側。他們時不時鳴槍以示警告。

媽媽把一張艾哈邁德和努爾的照片在頭頂高高地舉起。照片就是他們背靠背坐在梨樹下面那一張。還有像她一樣的女人,高高舉起她們殉難的丈夫、兒子或兄弟的照片。

有人拍了拍萊拉和哈西娜的肩膀。是塔裡克。

“我想我最好還是為這個場合打扮一下。”塔裡克說。他戴著巨大的俄羅斯皮帽,帶著耳罩那種,他把耳罩拉下來了。“我的樣子怎麼樣?”

“太搞笑了。”萊拉哈哈笑起來。

“就是想要這個效果。”

“你爸媽沒有穿得像你一樣過來啊?”

“實際上,他們在家裡呢。”他說。

前一個秋天,塔裡克在加茲尼的叔叔死於心臟病發作,隔了幾個星期,塔裡克的父親自己也得了心臟病,這讓他變得心力交瘁,精神虛弱,他經常變得焦慮和壓抑,壞心情每次總是持續好幾個星期。萊拉很高興看到塔裡克現在這幅樣子,又像以前的他了。他父親生病之後,萊拉看到他一連幾個星期整天無所事事,拉著一張悶悶不樂的臉。

他們三個悄悄走開了,爸爸和媽媽還站在那兒看著蘇聯人。塔裡克在街頭小販那兒買了三盤撒著芫荽醬的煮大豆。他們在一家關門大吉的毛毯店的遮陽篷下面吃了起來。吃完之後,哈西娜找她的家人去了。

坐公共汽車回家的路上,塔裡克和萊拉坐在她父母后面。媽媽的座位靠窗,她望著外面,緊緊地把照片貼在胸前。爸爸坐在她身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個男人瞎扯,他說蘇聯人雖然離開了,但他們將會出售武器給喀布林的納吉布拉。

“他是他們的傀儡。他們會透過他繼續發動戰爭,不信你就走著瞧。”

旁邊有人附和他的說法。

媽媽正在喃喃自語,一口氣低聲念出一長串經文,直到她再也喘不過氣來,氣若游絲地說出最後幾個字。

那天晚些時候,他們去了電影院公園,萊拉和塔裡克,買票看一部蘇聯電影。電影用法爾西語配了音,出乎意料的是,配音效果相當搞笑。電影中有艘商船,船上的大副和船長的女兒好上了。她的名字叫做阿里安娜。然後碰到了一場猛烈的風暴,電閃雷鳴,暴雨傾盆,這艘船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起伏顛簸。船上的水手急得抓狂,其中有一個大喊了一句話。有個冷靜得離譜的阿富汗人的聲音翻譯說:“我親愛的先生,能勞駕您把那根繩子遞給敝人嗎?”

聽到這句話,塔裡克爆發出一陣笑聲。跟著,他們兩個笑得前俯後仰,停不下來。好比有一個人打了個哈欠,另外一個人也會受到傳染,他們就這樣不停地笑著。前面兩排有個人從座位上回頭來,朝他們噓了一聲。

臨近劇終時,電影裡出現了婚禮的場面。船長回心轉意了,讓阿里安娜嫁給大副。這對新婚夫妻相視而笑。所有人都在喝著伏特加。

“我永遠不會結婚。”塔裡克低聲說。

“我也不會。”萊拉說,但她說出這句話之前,緊張地猶豫了好一陣。她害怕她的聲音會出賣自己,讓塔裡克聽出她對他所說的話感到很失望。她的心怦怦地急跳著,她又加上一句,這次語氣更加堅定。“不會。”

“辦婚禮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