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所以讀不成功,到二十歲外,都出了學門,要做貿易之事。又有個少而更少的朋友,是揚州人,姓權,字汝修;生得面似何郎,腰同沈約,雖是男子,還賽過美貌的婦人,與金、劉二君都有後庭之好。金、劉二君只以交情為重,略去一切嫌疑,兩個朋友合著一個龍陽,不但醋念不生,反借他為聯絡形骸之具。人只說他兩個增為三個,卻不知道三人並作一人。
大家商議道:“我們都是讀書朋友,雖然棄了舉業,也還要擇術而行,尋些斯文交易做做,才不失文人之體。”就把三十六行的生意件件都想到,沒有幾樣中意的。只有書鋪、香鋪、花鋪、古董鋪四種,個個說通,人人道好,就要兼併而為之。
竟到西河沿上賃了三間店面,打通了並做一間。中間開書鋪,是金仲雨掌管;左邊開香鋪,是權汝修掌管;右邊開花鋪,又搭著古董,是劉敏叔掌管。後面有進大摟,題上一個匾額,叫做“萃雅樓”。結構之精,鋪設之雅,自不待說。每到風清月朗之夜,一同聚嘯其中,彈的彈,吹的吹,唱的唱,都是絕頂的技藝,聞者無不**。沒有一部奇書不是他看起,沒有一種異香不是他燒起,沒有一本奇花異卉不是他賞玩起。手中摩弄的沒有秦漢以下之物,壁間懸掛的盡是來唐以上之人。受用過了,又還賣出錢來,越用得舊,越賣得多,只當普天下人出了銀子,買他這三位清客在那邊受享。
金、劉二人各有家小,都另在一處,獨有權汝修未娶,常宿店中,當了兩人的家小,各人輪伴一夜,名為守店,實是賞玩後庭花。日間趁錢,夜間行樂。你說普天之下哪有這兩位神仙?合京師的少年,沒有一個不慕,沒有一個不妒。慕者慕其清福,妒者妒其奇歡。
他做生意之法,又與別個不同:雖然為著錢財,卻處處存些雅道。收販的時節有三不買,出脫的時節有三不賣。哪三不買?
低貨不買;假貨不買;來歷不明之貨不買。
他說:“這幾樁生意都是雅事,若還收了低假之貨,不但賣壞名頭,還使人退上門來,有多少沒趣。至於來歷不明之貨,或是盜賊劫來,或是家人竊出,貪賤收了,所趁之利不多,弄出官府口舌,不但折本,還把體面喪盡。麻繩套頸之事,豈是雅人清客所為?”所以把這“三不買”塞了忍氣受辱之源。哪三不賣?太賤不賣;太貴不賣;買主信不過不賣。
“貨真價實”四個字,原是開店的虛文,他竟當了實事做。
所講的數目,雖不是一口價,十分之內也只虛得一二分,莫說還到七分他斷然不肯,就有托熟的主顧,見他說這些,就還這些,他接到手內,也稱出一二分還他,以見自家的信行。或有不曾交易過的,認貨不確,疑真作假,就兌足了銀子,他也不肯發貨,說:“將錢買疑惑,有什麼要緊?不如別家去看!”
他立定這些規矩,始終不變。
初開店的時節,也覺得生意寥寥,及至做到後來,三間鋪面的人都挨擠不去。由平民以至仕宦,由仕宦以至官僚,沒有一種人不來下顧。就是皇帝身邊的宮女要買名花異香,都吩咐太監叫到萃雅樓上去。其馳名一至於此。凡有宮僚仕宦往來,都請他樓上坐了,待茶已畢,然後取貨上去,待他評選。
那些宮僚仕宦見他樓房精雅,店主是文人,都肯破格相待。
也有叫他立談的,也有與他對坐的,大約金、劉二人立談得多,對坐得少;獨有權汝修一個,雖是平民,卻像有職分的一般,次次與貴人同坐。這是什麼緣故?只因他年紀幼小,面龐生得可愛,上門買貨的仕宦料想沒有迂腐之人,個個有龍陽之好。見他走到面前,恨不得把膝頭做了交椅,摟在懷中說話,豈忍叫他側身而立,與自己漠不相關?所以對坐得多,立談得少。
彼時有嚴嵩相國之子嚴世蕃,別號東樓者,官居太史,威權赫奕,偶然坐在朝房,與同僚之人說起書畫古董的事,那些同僚之人,都說萃雅樓上的貨物件件都精,不但貨好,賣貨之人也不俗,又有幾個道:“最可愛者是那小店官,生得冰清玉潤,只消他坐在面前,就是名香,就是異卉,就是古董書籍了,何須看什麼貨!”東樓道:“蓮子衚衕裡面少了標緻龍陽,要到櫃檯裡面去取?不信市井之中竟有這般的尤物。”講話的道:“口說無憑,你若有興,同去看就是了。”東樓道:“既然如此,等退朝之後,大家同去走一遭。”只因東樓口中說了這一句,那些講話的人一來要趨奉要津,使自己說好的,他也說好,才見得氣味相投;二來要在鋪面上討好,使他知道權貴上門,預先料理,若還奉承得到,這一位主顧就抵得幾十個貴人,將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