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贏舟的眼淚太多了,又苦。根本擦不完。 影子的手很快溼漉漉一片。 它不懂要怎麼讓磅礴的大雨停下。 影子抱住了贏舟的頭髮,拿下巴蹭著他的頭,它現在有了溫度,還偏高。像一個會發熱的暖寶寶。 “唧唧,啾!”影子嘴裡蹦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話。 贏舟顯然是沒有在聽的。 贏舟這種靈魂出竅的狀態,讓影子覺得很著急。 它輕輕咬住了贏舟的手指,試圖讓對方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這個舉動略微有些成效。 贏舟的眼珠子一掄,目光落在了它身上。 他甚至沒留意影子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黑色的小薑餅人掂量起來更重了。還是墨一樣的黑色,有了溫度,甚至能聽見輕微的心跳聲。 換句話來說,更像人了。 影子開啟房間裡的小冰箱,從冷鮮櫃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放在了贏舟的手上。 他的唇開的乾裂,整個人都很頹廢。 許久後,終於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贏舟花了一上午,收拾好了情緒。鏡子裡的人眼睛是腫的,雙眼皮褶子都深了一圈。 因為眼睛過於溼潤,他沒有帶美瞳,而是戴上了墨鏡。 頭髮已經長到了脖子的位置,他還沒來得及剪。贏舟從梳妝櫃裡翻出了橡皮筋,紮了個小尾巴。 然後,贏舟推開了房門。 荀玉還在廚房裡做飯,看見他出來後有些驚訝:“贏舟?想吃什麼嗎?” 贏舟其實不太想說話,但他覺得不該浪費別人的一番心意。 贏舟:“都可以,我回去收拾一下我媽媽的東西。” “這裡不好打車。要不讓元問心送你?” “不了。”他的語氣裡有明顯的僵硬。 荀玉思考片刻,看著他肩膀上趴著的影子,終究沒有阻攔。 贏舟走後,元問心才慢吞吞地從廚房裡走出來。 “真是一覺回到解放前。”他的語氣裡不無自嘲,“許文玲是我聯絡研究所送進去的。我跟他說過,如果他媽在裡面非正常死亡,我可以一命換一命。” 荀玉一愣:“那許文玲怎麼死的?” 元問心想起了半夜收到的電話。 “搶救無效死亡。我猜是完全被農場主同化或者侵入了。按照流程,現在應該是在進行無害化處理。過幾天就能申請去研究所領遺體了,看看吧。” 荀玉切菜的動作明顯變慢了:“我覺得贏舟可以理解的。” “是,但他每次看見我的時候,都會想起他死去的親媽,會思考如果那時候。如果沒有把許文玲送去研究所,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你覺得贏舟是什麼樣的性格呢?當你和他利益一致的時候,你們是同伴、戰友、朋友;當你們利益不一致的時候,你們就是仇敵。他身上有那種見慣了苦難的冷漠。這種冷漠是一種保護,能讓他在成長的環境裡生活的更好。但同樣註定他不會有太強的道德感和信念。” 元問心感覺自己有些頭疼:“……本來我可以潛移默化地改變他。哎,算了。生活難免充滿意外。再看看吧。” 贏舟打了個網約車,回到了自己居住了很多年的老小區。 他考全省第一的事已經傳開,小區居委會甚至掛了慶祝的橫幅。住在周圍的業主紛紛感覺老舊的巷子裡也瀰漫出了一股子文曲星的文氣,連二手房的價格都漲了小几百。 記者們來堵了一兩天都沒看到人。現在都第四天了,倒也沒什麼人。 班主任考試前死了,會打電話找他的只剩下校長。 走到過道的時候,校長的電話又一次響起。贏舟實在不想接,直接把這個電話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如果贏舟還缺讀大學和出去留學的錢,大概也是會配合校長工作,進行宣傳的。 贏舟思考了片刻,想了想自己到底哪來的底氣。很快就自嘲地笑了,他的底氣居然是元問心打的三萬塊錢給的。 還有就是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未來生活裡最重要的事肯定不是讀書,而是活下去以及庇護更多人活下去。 快一個月沒人回來,家門口貼著樓長的通知,說該交水電費。 贏舟把這頁紙撕了下來,掃二維碼交了錢。然後翻出鑰匙,開啟了房門。 家裡不大,傢俱也不多,看起來乏善可陳。走之前沒關窗戶,所以空氣並不悶。 贏舟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他以後就沒有家了。 理論來說,這裡也不是他的家。戶主是李洋。 但至少以前,媽媽是住在這裡的。 他把從花店買來的白色雛菊花放在了鞋櫃上。 贏舟需要拿的東西不多,一個書包就能全部裝下。夾在書裡的愚人船船票、高中的學生證、還有相簿裡,他和許文玲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