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舟喃喃了一句:“說起來,城主是完全不擔心下城區造反嗎,下面一個暴力機構都沒有?” 跟著出來透風的胡巴回答道:“以前是有的。” 後來人變少,又或者是夢之城變小,總之,那些護衛隊不見了。 贏舟收回視線,語氣帶上了一些輕鬆:“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運送超夢體去上城區了。這算最終決戰嗎?” 胡巴的表情卻很沉重:“我希望是。但我其實非常不安。” 他看著暫時關閉的交通站,眼神陷入了回憶:“很多年前,我也跟隨維克托去過上城區……後來結局,你也知道了。” 贏舟直言:“謝東壁不會成為維克多。” 底下的審判依然在繼續。 篝火越來越旺盛,像是什麼神聖的儀式。 “那他會成為下一個城主嗎?”胡巴問,“你知道的,影視劇裡很喜歡那樣寫,屠龍少年成為惡龍。” 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 贏舟轉頭,看向他的眼睛:“他跟我說,佔領夢之城是為了能生產出無盡的資源,供所有人使用,他想把這個詭域改造成末日的避難所。要殺死城主,就需要毀掉夢之城。這個毀掉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更是精神意義上的。他如果繼承原有的壓迫結構,那就殺不死城主。” “如果他背離這個初衷,”贏舟沉思了片刻,“我會來結束這個錯誤。” 胡巴的唇顫了顫。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很低:“贏舟。夢之城的資源,並不是無盡的。所有資源的產生,都需要消耗夢礦。城主源源不斷地把人分到下城區,當然不只是為了虐待人類。而是因為需要他們生產夢礦。絕望、痛苦、壓迫、死去靈魂……這些才是夢礦的原料。” 贏舟抿起了唇。 他看向了廣場上的人,火光照耀了他們意氣風發的臉。 “謝謝,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贏舟回答道。 74 夢之城是不夜城,尤其是在中城區。 午夜12點,這裡依然人聲鼎沸。酒吧、夜店、燒烤、小龍蝦,電玩城,熱氣騰騰的街邊牛排…… 兩天時間,公交站上貼著的巴拉啦的海報就被撕下來,換成了新的偶像。 新偶像是隻泡泡黏液蟲,半透明的粉紅色的體液包裹著各色內臟、骨骼,戳弄一下它的身體,能看見內臟像是培養皿中的細菌一樣,在體液中自由活動。這位男明星也毫不忌諱地展示著自己誘人的身體,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接近赤裸。 據說上城區的大人們很喜歡它,尤其是一個叫做尤里的大人,很喜歡觸手插入它身體的手感,甚至為它在上城區購買了一座豪宅。 大家成群結隊地哀悼巴拉啦的死亡,又成群結隊地喜歡上新的東西。而夢之城,永遠都會有新的東西。 哪怕新聞正在播放著下城區的暴亂,這裡也依然醉生夢死。 司機開著一天只有一個班次的公交,前往交通站。今天的乘客很少,它有些心不在焉。 車載電視播著每日新聞,說下城區的劣種們燒燬了夢礦,並且以極其殘忍的手段虐殺了他們的同胞。監控傳回來的畫面引得大家淚水漣漣,對劣種的歧視抵達了巔峰。 螢幕上,正在接受採訪的,是一位死者的母親,她抱著小孫女,哭得肝腸寸斷:“雖然我的兒子在和劣種的戰爭裡死去,但我為他驕傲。他是勇敢的戰士……他為保護我們的城市獻出了生命。” 這一幕極大程度地激發了大家的仇恨情緒。 一位母親捂住了自己鯰魚似的眼睛:“太殘忍了!太血腥了!好恐怖!” “要我說,就該把它們全殺了。它們長得這麼醜陋,根本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模樣,簡直是進化不完全的原始人。”另外的乘客附和。 一隻因為年齡偏大,毛髮變得灰白的熊瞎子開口:“外面的世界已經讓劣種佔領了,現在就連最後的淨土也不給我們……這些劣質的原生人類!” 人不可能幻想出完全沒見過的東西。 在中城區居民的眼中,他們的世界才是“正常”、“合理”。他們的祖先被數量眾多的人類驅趕,直到來到夢之城定居,才獲得了幸福和安寧的生活。這段歷史被口口聲聲相傳、記錄,而且也會傳給它們的下一代。 它們對自己的認知深信不疑。 至於那些被壓榨的底層人,它們是罪人的後代,沒死已經是網開一面,他們受苦受難,不過是在為自己身上骯髒的血贖罪。 司機問:“喂,你們還不下車嗎?都要到終點站了。” 平時可沒這麼多人。 熊瞎子回答:“我們是做自媒體的……現在下城區的暴亂流量最大啦,大家都想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