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問心的手插在西裝的口袋裡,眼神很飄忽,似乎有在聽,又似乎沒有。 14年前,元成去內陸城市出差,把在警察局裡呆了一個星期的贏舟撿了回來。 他說這小孩走丟了,除了姓名,問什麼也不答,身上也沒個證件,跑了好幾個派出所,都沒查到一個叫贏舟的。 而且,小孩說自己爸爸媽媽都死了。 警察們正在維持大會堂的治安,順便商量著把贏舟送去孤兒院,剛好被路過的元成聽見。 元成就把贏舟帶回了x市的家,鬧了個人仰馬翻。 他的妻子以為是領回來的私生子,爺爺奶奶更是蹙眉,說要是入家裡的戶口,怕對元問心有妨礙,非要養不如入家裡司機的戶口。 於是元成直接立了個遺囑,遺產九一分,元問心佔九。又找了個算命的,說贏舟命好,有福,旺家;最後把親子鑑定書給了自己的妻子。 贏舟這才在元家順利地呆了下來。 而且真的像算命的老瞎子說的那樣,贏舟到元家後,本就富裕的家庭錦上添花,趁著時代的春風,長得枝繁葉茂。 贏舟在戶口本上也叫贏舟。哪怕他明知姓元能獲得更多好處。 元問心一開始,是不怎麼喜歡這個從天而降的弟弟的。小贏舟一個人上學放學,回到家就悶在臥室裡看書。像個透明人。 他的態度無疑也影響了大院裡的其他小孩,大家都不愛跟贏舟玩,到了學校也是這樣。 於是,贏舟就被其他小孩欺負了。 元問心也是意外發現的,家裡的司機等了半天,也不見贏舟下來。 他去贏舟的班上找他,發現贏舟在一個人在掃教室、拖地、擦黑板;人還沒旁邊的掃把高。 一般來說,放學後掃地,都是全組一起打掃衛生的。 贏舟看見他,很意外,抬頭,懵懵懂懂地叫了聲“哥”。原本枯黃的頭髮剪掉了,新長出來的頭髮黑黑的軟軟的;白面板,大眼睛,跟洋娃娃似的。是很少見的漂亮小孩。 元問心覺得自己的心房被擊中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他的小弟之一跑過來,神神秘秘地對他說:“哥,我幫你教訓了那個野種。” 元問心皺著眉質問:“我就一個弟弟,你是在叫誰哥?” 元問心覺得自己應該是跟他爹一樣中了邪,還是贏舟這個西南來的山裡小孩真的會下蠱? 這是他爹撿來的流浪小貓,現在歸他養了。 一養就養到了現在。 好幾年前,元問心就發現過,贏舟偶爾會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就像是在跟另一個說話。 他說這是學校文藝匯演的彩排。 贏舟長得好看,一入高中,就被話劇社的社長拉去當了演員。元問心是知道的。 元問心有些疑惑,但也只是把這件事壓在了心底。 直到最近,贏舟發呆、失神的次數越來越多,元問心追問了好幾次,才在贏舟斷斷續續的敘述下知道了一件事——還有一個看不見的贏舟。 這麼多年裡,那個贏舟一直陪著他。但最近,那個“他”不見了。 …… …… “在贏舟身上,我同時觀察到了精神分裂患者的陽性症狀和陰性症狀。陽性症狀包括妄想、幻覺;陰性症狀包括情緒淡漠、社交淡漠、少語。我推薦是精神疏導與藥物治療一起進行。如果病情進一步惡化,可以考慮住院治療。” 但醫生心理清楚,像元問心這樣的家庭,是不可能把家裡人送精神病院的。哪怕買棟郊區的大別墅找人看著,也不可能把他送進病院。 醫生最後道:“對於精神分裂症患者來說,幻覺消失,其實是一種好事。”醫生嘆了口氣,“但我也不贊成否定‘幻覺’的存在,很多心理問題,只有被‘看見’,才有根治的可能。” 元問心許久後,才緩慢而僵硬地點了點頭。 醫生開了些精神類的藥,氟丙嗪和派斯通。元問心去藥房領了處方藥,但沒有打算給贏舟用。 他拍了拍贏舟的肩膀,示意他跟著自己回家。 元問心開車,贏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雙漆黑的眼眸望向窗外,神情很是寡淡。 元問心偶爾做夢,會夢見贏舟消失。有時候消失在大霧裡,有時候消失在水中。而自己到處找他,找不到。 贏舟咬了一下唇,突然開口:“你也覺得我是精神病嗎?” 元問心下意識反駁:“怎麼會。” 然後,補上了論據:“子不語怪力亂神。別人看不見,也不一定沒有。” 晚上吃的飯是保姆阿姨做的。 元問心除了脾氣傲點,不怎麼愛拿正眼看人,沒那麼多二代的壞毛病。吃了晚飯,也不過什麼夜生活。而是去健身房鍛鍊了一個多小時,洗了個澡,然後翻起了醫生朋友蒐羅過來的精神類疾病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