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學中文。田教授說你這是崇洋媚外,中文是基礎的基礎,《詩經》和《離騷》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遺產,你們怎麼不讀一讀?《詩經》的不少雅詩和頌詩是屬於統治階級的廟堂文學和宮廷文學,後世封建文人正是把這些繼承下來,用以歌頌統治階級的文治、武功和祖先的“聖明”,成為他們獻媚求寵的手段,歷代禮樂志中所載的郊廟歌、燕射歌,以及虛誇的賦、頌、銘、諫等都是這一類作品。這就是《詩經》對後世的不良影響。
田教授把他手中的菸頭狠狠地摔在地板上,然後踏上一隻腳。他似乎是要撕破臉皮下定決心說一點什麼了。他的左手叉腰,右手不斷地揮舞著。他說王祖泉除了會說英語外,並沒有更多的優勢,當然面板的白,胸部豐滿是兩大優點。但只要你看一眼牛紅梅,你就知道你的這些優點不是優點。你看看,你看看……田教授微眯雙眼,嘴巴不停在咂著,像看著某件藝術品一樣看著牛紅梅。他接著說人家牛紅梅,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身材苗條,臀部豐滿,牙齒雪白,手臂修長。我真不知道楊春光,你怎麼會忍心丟掉這麼美好的東西?你知道我一貫討厭女人,可是當我看到牛紅梅之後,我就改變了我這個堅持了多年的習慣。楊春光只是低頭不語,他用左手掌撫摸他的額頭。
等了好一陣子,楊春光才抬起頭。他說面對兩位偉大漂亮的女性,我感到渺小丑陋。
你們給我一點時間,我會作出正確的選擇。兩位偉大漂亮的女性走出田教授的客廳,客廳裡只剩下師徒二人。師傅說你的理由是什麼?王祖泉並不比牛紅梅漂亮。徒弟說為什麼要有理由?你們那一代人一定要有理由,我們這一代人不一定要有什麼理由。如果硬要找出理由的話,我想是因為我太貪心,學海無涯,藝無止境。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別人的好。如果當初我娶的是王祖泉,那麼現在我會追求牛紅梅。師傅一拍大腿說,這就是理由。
牛紅梅的南京之行,即將圓滿結束。楊春光似有迴心之意,他說再讓他考慮考慮。
牛紅梅說我比王祖泉漂亮,這可是你的導師說的。有了導師的正確權威的評價,牛紅梅像吃了定心丸,彷彿是打了勝仗的運動員,踏上了回南寧的列車。她把頭伸出車窗,對送行的楊春光說我等你的信。楊春光頻頻搖動手掌,像是驅趕蚊蟲。
週末,我從藝術學院回家去看望姐姐牛紅梅,她獨自坐在新買的電視機前看電視。
看見我回來了,她抬起頭說你姐夫還沒來信。這是我第四次聽她說你姐夫還沒來信。姐姐從南京回來後,除了上班基本不出門,基本不走親訪友,彷彿這樣坐在家裡,就能把姐夫的信盼來。
姐姐利用星期天專門打掃了一下我們的信箱,她從裡面掃出許多塵土和蟑螂屎,然後剪了一張白紙墊在信箱底層。萬事已備,只等信來。
一天早上,姐姐正坐在財務室裡數錢,那些錢都很新,姐姐數過之後,分別把它們裝進不同的信封。她桌子上擺滿了信封和錢。有人丟了一個信封在她的桌子上,她以為是空信封,沒有認真地看一眼,等她把百多個信封全裝好錢後,才撿起那個她認為是空的信封。她的臉刷地一下白了。那是楊春光從南京寄過來的信,楊春光沒有把信寄往家裡而是寄到單位,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牛紅梅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啟信封。
姐姐躲到廁所裡,她的書桌上擺滿全廠幹部職工的獎金。她的同事們進進出出看到百多個信封,卻看不到她。財務科長對著門外喊牛紅梅。有人說她上廁所了。財務科長就跑到女廁所門口喊牛紅梅。財務科長是男性,他喊了好幾聲都沒聽到牛紅梅回答,便拉住一個路經廁所的女工,他讓女工到女廁所裡看一看,看牛紅梅是不是呆在廁所裡。
女工用手掌捂住鼻於,剛走進女廁所就退了出來。女工說牛紅梅在廁所裡面哭。
財務科長說,哭,有什麼好哭的,牛紅梅,你把大家的獎金放到桌上,卻跑到廁所裡來哭,你就不怕把錢搞丟了。今天是全廠發年終獎金的大喜日子,你幹嗎跑到廁所裡去哭?財務科長說了一陣,沒有把牛紅梅從廁所裡說出來。他生怕那些獎金被人拿走,又匆匆忙忙趕回財務室。
同事們不知道牛紅梅為什麼哭,他們只是把她的哭當作笑談廣為傳播。而在我每週回家的有限日子裡,我沒有看見牛紅梅流過一滴眼淚。只是她再也不提楊春光的信,樓下的信箱漸漸又沾滿塵土和遍佈蟑螂屎。大約過了半年多時間,有一次週末我推開家門,看見牛紅梅一邊吃一邊看信。她的面前擺著一菜一湯,信紙擺在她的左手邊,她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