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應欽在蔣介石手下受的氣其實比白崇禧還要多得多,但何平素能忍耐,他的耐性,象黔桂一帶圩場上的老太婆,蹲在人群最為鬧熱的地方,廝守著一小筐雞蛋和菜蔬,默默地等著主顧,一直等到天黑,圩場上散盡最後一個人。何應欽內心對蔣介石亦不滿,但他膽小涵養也好,輕易不敢有所表露。何應欽也象一切握有槍桿實力的軍人一樣暗藏野心。他掌握著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又當過黃埔軍校潮州分校校長,在軍隊中頗有影響,他很早就注意上了白崇禧這位“小諸葛”,因此,在遠離總司令部的杭州,他決心拉攏一下同是大西南鄰省的這位“小諸葛”。
“敬之兄,我寧願當你的前敵總指揮,也不願當總司令的參謀長!”
白崇禧的想法,正與何應欽的心思合拍,何是想拉白為己用,以增強他在蔣系中的實力和地位,有朝一日取蔣而代之;白則是想把何從蔣系中挖出來,使蔣介石失去臂膀,削弱力量,待時機成熟,由李宗仁取而代之。他們之間雖然最終目的各異,但在取代蔣介石這一點上,乃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何之白一拍即合,他們的勾結實自東路軍佔領杭州始。蔣總司令那時在南昌忙於應付武漢方面的麻煩事,又還沒有戴笠一類的角色通風報信,因此何、白二人在杭州打得火熱,他竟還矇在鼓裡。
雪越下越大,大地一片銀白,何、白二人,在湖邊漫步,軍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印跡,很快,大雪又把這些腳印掩沒了,他們的秘密勾結,也象落在雪地上的印跡一般,無人能夠知曉。
東路軍在杭州一帶稍作休整,全軍編為六個縱隊,兵分兩路向上海攻擊前進。白崇禧率第一、二、三縱隊為右翼,自嘉興向淞滬推進;何應欽率第四、五、六縱隊為左翼,攻取常州、丹陽。白崇禧以風捲殘雲之勢向上海前進,攻松江,克青浦,下崑山,接連消滅敵軍兩個混成旅,白崇禧一馬當先,親率薛嶽師攻佔龍華。何應欽帶領的東路軍左翼則佔領蘇州。中國最大的都市——上海,已經在望。
“山雨欲來風滿樓”,上海正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革命暴風雨。
中共中央派黨的中央軍事委員會書記兼浙江區委軍事委員會書記周恩來,到上海組織武裝起義。民國十六年三月二十一日上午十二時,上海八十萬工人總同盟罷工開始,同時舉行武裝起義。白崇禧是三月二十二日上午抵達龍華的,上海市區,槍炮連天,火焰騰空,英雄的上海工人糾察隊正與裝備精良的北洋軍閥畢庶澄部在浴血奮戰中。恰在這時,蔣總司令派人給白崇禧送來一道密令和一封密函。那密令寫道:“我軍如攻上海,至龍華、南翔、吳淞之線為止,不得越過此線為要。”關於北伐軍的口號,蔣總司令亦下令取消“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改為“和平奮鬥救中國”。那封密函乃是蔣總司令致他的一位老友——上海商界聯合會會長虞洽卿的,要白崇禧親自送達,並與虞密談有關北伐軍進入上海的行動。白崇禧看了那密令,不得不佩服蔣總司令手腕的高明,北伐軍在龍華、南翔一線按兵不動,讓共產黨領導的工人糾察隊去和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北洋軍閥拼搏,待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時,北伐軍便可不戰而得上海。白崇禧雖然和蔣介石有矛盾,但在對待共產黨和工農運動方面,卻又有著共同的觀點。在北伐的進軍途中,共產黨和工農群眾以最大的熱情支援了北伐戰爭,無論是蔣介石和白崇禧都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們的思想卻又與共產黨和工農群眾格格不入。他們要打倒北洋軍閥,只不過是為了要取其而代之,他們不主張觸動舊制度的基礎,他們要在那基礎上蓋自己的樓房。還在南昌的時候,在一次總理紀念週上,白崇禧就指責政治部的一些革命做法:“北伐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而政治部所到之地,則雞犬不寧。北洋軍閥統治多年,地方上當然不可避免地與他們有許多關係,不應對地方士紳多所打擊。”政治部主任氣不過,便和白崇禧針鋒相對地頂撞起來:“政治部不過採取了一些打草驚蛇的辦法,使一些土豪劣紳,封建勢力銷聲匿跡,再不敢出頭露面,張牙舞爪罷了。如果要使這些封建勢力原封不動的話,那還叫什麼國民革命軍呢?我們乾脆改換口號旗幟,叫‘南洋軍閥’好!”白崇禧又氣又恨,呈請蔣總司令,把那位政治部主任一腳踢開了。現在,面對數十里之外上海市區的槍炮聲,他無動於衷,堅決執行蔣總司令的命令,讓那些共產黨人流血犧牲吧,上海的果實,只能由蔣總司令和他白崇禧來消受!
“報告總指揮,上海工人糾察隊派了十幾名代表攜帶慰問品前來勞軍,並請我軍迅速進軍上海,支援工人糾察隊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