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釘截鐵地命令完後,家康忽然一屁股跌坐在臺階上。忠世趕緊跑過去,替他脫去鞋子。
“渾蛋,竟然說是大便。”家康大罵著起身,徑直向大廳走去,“端熱水來。”他對著磨磨蹭蹭的下人吼道。飯食端上。第一碗飯很快吃光,第二碗緊又來了。
“篝火燒起來了嗎?”家康對著仍有些怔怔的忠世問道。
“這一戰敗得真慘。”忠世忽然流下淚來。家康終於恢復了生氣,他不是昏庸的主公。忠世慶幸關於糞便的戲言起了激將的作用。
“再端一碗來。”家康接連吃了三碗飯,“聽著,我要歇息。你們不用生火。”說完,他立刻躺下了。
乘勝追擊的武田軍好像已將岡崎人逼到城下。吆喝聲和箭矢聲夾雜著風雪,越來越緊。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中,還有家康的鼾聲。他極度疲憊,鼾聲如雷。
大久保七郎右衛門忠世默默地聽著家康如雷的鼾聲,半晌沒有動靜。主公雖大敗而歸,竟能酣睡如斯!忠世有些感動,這來自殘酷的戰爭帶來的震撼。主公已經用盡全力,如今安然入睡了。待他醒來,會說些什麼呢?是說立刻撤退到吉田城,在那裡等待織田的援軍;還是不惜生命,據城死守?忠世忽然感到心裡一陣震動。面對敵人的進攻,吃完三碗飯後安然沉睡的家康,根本不可能想人非非。他會說,將生死置之度外,全心全意投入戰鬥。
這時,天野三郎兵衛和石川伯耆全身掛滿箭,奔了過來。
“主公睡著了?”三郎兵衛道。石川伯耆則呆呆地歪著頭。
“在打鼾?”
“是在打鼾。那麼,點起篝火了嗎?”
“火照得如白晝一般,城門大開。敵人正紛紛湧到城下。必須立刻叫醒主公,讓他指揮戰鬥。”
“他會指揮我們的。”忠世向前挪了挪,“我們已經失敗,如果從這裡撤退,反會招致敵人的追擊。信玄又不是鬼神。且讓大人睡上一覺,清醒些再指揮戰鬥……”
“大人還有自信嗎?”
“有。我們要在這裡吞掉敵人,證明三河人的能力和氣度。”忠世忽然猛轉過身,面對三郎兵衛,“所以,我要前往犀崖!”
“你還要去犀崖?”
“我要從背後襲擊那些闖到城下的敵人。三郎兵衛,你立刻召集火槍隊。”
三郎兵衛看了看忠世,點點頭:“明白。不知還剩下多少人,我立刻召集他們。”三郎兵衛離去後,大久保忠世系緊了草鞋帶:“各位,行動吧!”
大廳裡增加了幾盞燈燭,家康的鼾聲還在持續。
“我們也戰死在城門前吧。”石川伯耆說著,猛地拔下袖子上的一支箭。這時,箭倉的鼓聲穿透風雪,傳到他們耳中。人們驚訝地面面相覷。顯然是有人奔進城內,迅速爬上了角樓。
戰鼓聲傳來,家康的鼾聲戛然而止。他慢慢地伸了個懶腰,表情嚴肅地傾聽著鼓聲,又看了看周圍:“啊,好了,再去戰鬥……”
敞開的城門前堆滿積雪,在篝火的照耀下格外白。每隔片刻,就有肩扛長槍的武士來回走動。他們倒不是為了禦寒,而是負責守候此處的天野康景為了迷惑敵人,讓人以為有數百人守候於此。
篝火照亮了夜空,全城盡現眼底。酒井忠次的部下一路飛奔回來,爬上角樓,敲響戰鼓,全城似在瞬間恢復了活力。乘勝追擊的甲斐矮子山縣三郎兵衛昌景試圖一舉攻下城池,但到了城門前,忽然打手勢讓部下停住。這時,戰鼓聲越來越響,篝火燒得越來越旺。受傷的濱松士兵三三兩兩走到城門處,但守城計程車兵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們,一臉肅然。
“不要妄動。”昌景歪著脖子,撥轉馬頭,向右後方的勝賴陣中奔去。勝賴也停了馬,抖落頭上的雪花,仰望著城池:“是三郎兵衛嗎?城內狀況如何?”
“在下認為,已沒有多少殘兵。”
“那戰鼓究竟是怎麼回事?”
“您也覺得奇怪?”
“當然。”
這時,小山田信茂的戰馬踢雪飛駝過來。他的睫毛也已披上雪花:“似乎還有人守衛著城池。”
勝賴點了點頭:“派人到梅雪處去看看。人馬都已疲倦,不要硬拼。”
“是。”一個騎兵武士應著,向最右翼的穴山梅雪陣中奔去。
此時,趁亂摸出城的大久保忠世率領二十六個火槍手,從穴山側面悄悄潛到犀崖下。士兵都已凍得瑟瑟發抖,普遍感到小腹不適。稍微動作,就可以感覺如水的排洩物灌滿褲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