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蘭雅看他的眼神始終沒變,崇拜、嚮往、狂熱。他也知道,如果要找道侶,蘭雅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最好的人選,無論是皇兄還是那些諸侯國,必然都樂見其成,一切都順理成章,完美無缺,除了她不甘躁動的心。
他還是隻有笑,無奈?還是憤怒?又或者,是譏誚?他的心已經變成一把刀,在甦醒狂野的慾念與現實之間被錘打成型,它偶爾綻放的寒光,讓他自己也感到害怕。
蘭雅郡主滿面紅暈,雖然羞到了極致,她還是大著膽子說道:“王爺,蘭雅只求長久相伴您身邊,王爺身份高貴,天縱奇才,您這樣的男子蘭雅不敢獨佔,無論您心裡有沒有蘭雅,只要能與您在一處……”
“不要再說了。”紀桐周站起身,背對著她朝前走去,“你該走了。”
蘭雅急急喚他:“王爺!蘭雅方才所說的,請您莫要忘記!”
紀桐周停下腳步,半響,他才道:“我現在沒心思想這些,只想專心修行,你……等我一段時間。”
蘭雅狂喜之下盈盈下拜行禮:“百年千年,蘭雅都願意等候!蘭雅告退,王爺請保重。”
“蘭雅,你喜歡的是,還是王爺的……”紀桐周突然低聲開口,不等她再問,他又搖著頭,“算了,你走吧。”
他朝前走了幾步,便見黎非被她師父拉著說話,雷修遠站在遠處,正眺望山下枯死的無數樹木,他身上的靈氣波動與自己不相上下,從小這個人就總是與自己你追我趕,不管是誰先進了一步,另一個永遠會馬上追上。
曾經他覺得這種你追我趕很有趣,相爭都帶著一絲玩笑。而如今,想必他二人都不會覺得這樣有趣了,長大了之後,所生出的種種煩惱痛苦,是年少的孩子永遠也想不到的。
像是察覺有人在看自己,雷修遠轉過頭,對上了他的雙眼。
紀桐周沒有說話,雷修遠也沒有說話,他們之間本就是很少說話,互相排斥,互相爭鬥,他們像是一路人,可又截然不同。
這世上,他最不想輸的人,就是雷修遠,偏偏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他早已輸得一敗塗地,他的傲氣不允許自己在雷修遠面前低頭,而實際上他真的壓在他頭頂,所以,至少在修為上,他絕對不會再輸給他。
對雷修遠,他甚至不能說出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嫉妒?羨慕?不甘?後悔?他放縱這些情緒的毒蛇啃咬自己,不去收斂它們,這樣,他心底的火焰會燒到更加旺盛,燎填燎地,或許終有一天會將他自己也燒燬。
紀桐周移開視線,不再看他,他御劍飛起,無正子早已等在前面,見自己心愛的弟子來到面前,無正子不由微微一笑:“你性子暴躁激烈,我曾擔心你在饕餮腹中被蠱惑,不過,你很好,沒叫我失望。”
這個弟子近期進步之快,簡直叫他驚訝,或許是終於明白了自己的修行心在何處,一個人只有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才會為之搏命。
“這一趟出來獵妖,可略有收穫?”他含笑想問,作為師父,他怎麼會看不出紀桐周鬱結於心、悶悶不樂,性子好像也變了許多,以前那麼飛揚跳脫,最近反而喜怒不形於色了,修為激進雖然是好事,但修行之人心境亦是十分重要,為名為利為欲,卻不能為之鬱結發瘋,這趟帶他出來獵妖是藉口,散心倒是主要的。
紀桐周垂下眼睫,攤開掌心,一團只有指尖大小的黑色火焰在掌中幽幽跳躍,無正子登時大驚,大驚後又是大喜,大喜後卻又是大大搖頭,搖頭後再不禁長嘆。
想不到,這一趟出來,卻叫他生出了玄華之火。
玄華之火是火屬靈根求也求不來的天賦,傳聞屋正館的創立仙人正是因為能使玄華之火,星正館才分為玄門與華門,此火與施法人的心境有關,就像在走繩橋,差一絲便要遭遇覆頂之災,昔日能操控此火的仙人,大多至情至性,而性情太過外露而放縱絕非修行之人的正道。
“你的時間還有很多很多。”無正子看著自己心愛的徒弟,“數百年,甚至數千年,年少的心結,千年後回顧,不過一笑置之,不要走這條路。”
紀桐周捏緊拳頭,那枚黑火被他揉碎在掌心,她的聲音很低:“師父,這個便是弟子的修行心了。”
他是落入幻夢與現實縫隙的人,被迫上一種絕境,只有他一人知道。
無正子長嘆數聲,轉身御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