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又問了一遍。
跡部開始朝前走。“很晚了,我想早點回去。”他繞過花園,走下臺階,簡短而含混地說,並不回頭看後面的人。
“我以為你會喜歡這樣的場合。”
藤川涼跟上他。鞋跟敲擊著硬石磚,偶爾也會嵌進磚縫的泥土裡。她不得不提著裙襬,藉由燈光留意腳下的路,防止自己從階梯上摔下去。
“但你不喜歡,”跡部側了一下頭,“你剛才的表情很不耐煩。”
“我沒有。”
“你有。”
“你在胡說……哎呀!”
她踩空了一步,鞋跟劃過石階邊緣覆蓋著的青苔,嵌進了底下一格被雨水蝕出的坑洞裡。但幸好全身重心還是往後的,因此藤川涼只是踉蹌了一下,然後順勢坐在了地上。沉悶的撞擊聲讓她有點耳鳴,感覺尾椎都快摔裂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聽見動靜的跡部回過頭,他迅速回走了幾步,停在距藤川涼兩三格的地方,看她把卡住的鞋脫掉,又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還能不能走?”跡部說。
他問得很平淡,語氣不痛不癢,似乎並沒有流露出太多關心,但抓住藤川涼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這時他們都已經脫了之前的手套,面板暴露在威尼斯夜晚的空氣裡,只有手掌接觸的地方有點潮溼。
藤川涼扶著他的肩,站穩後用右腳掌點了點地,發現腳腕沒有受傷,不由感到十分幸運。
“沒什麼問題。”她回答道,接著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鞋從洞裡抽出來。鞋跟果然斷成兩截,只剩一點膠皮連著,顯然無法繼續承重。“但鞋恐怕壞了。”
“我去找人來。”
“用不著。”藤川涼阻止了跡部,“車上有備用的鞋,你說車一會兒就來,對不對?我可以在這裡等。”
她故意這麼說,並如願以償地看見跡部臉上有尷尬的神情一閃而過。
“好吧。”跡部遲疑了一下,妥協道,“假如你這麼希望。”
他脫下圍巾遞給藤川涼,又盯著石階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抉擇是否該換個乾淨點的地方,但很快被藤川涼不耐煩地拽著袖口坐下了。
很顯然跡部並不擅長撒謊,又或者並不擅長製造驚喜。當他們在尷尬無言的氣氛中度過接下去的十多分鐘,最終在身體凍僵前迎來從港口方向的夜空中升起的焰火時,藤川涼忽然想起從前忍足宍戶等人私底下玩笑似的抱怨:他們說跡部並不是那類善於製造驚喜的人,他太自信,因此有足夠的資本誠實坦蕩,做一個不用掩飾任何內心想法的人——至少在這還沒有成年的十幾歲的世界裡。因此他的眼神,以及其他一些細微的舉動,在多數時候總會在驚喜到來前將他出賣。
她環顧四周,河對岸的建築外牆上鑲著巨鍾。古老的雕花式樣,時針彷彿靜止不動,分針則緩慢地靠近整點,齒輪聲和潺潺水流聲被吞沒在酒店嘈雜的人聲,音樂聲以及隨風而來的焰火爆破聲中。夜裡泛起的霧氣尚還稀薄,因此並不至於阻礙視線。
遠處的煙花並沒有多璀璨華麗,只是普普通通的金綠色噴射條紋,偶爾點綴著凌亂的紅光,甚至比不過每年都能在新年或仲夏看見的赤金火龍,或是會變色的三重花瓣紋樣,但在這樣的夜晚依舊讓人莫名激動,藤川涼甚至覺得,她彷彿都能聞到那混雜在海水,常青植物和香水味中的火藥味。
而原本就徹夜運作,終年燈火通明的港口也被照射得如同正午,上方的天空被染成發亮的淺茶色,往酒店所在的方向一路過渡,經由一段藏青和墨綠,最終到達了他們頭頂上方那種混濁的,如同調色盤上被畫筆攪爛的顏料,或是翻滾著骯髒泥沙的海水的顏色。
“你想讓我看這些?”她問跡部。這或許不是一個完美的場景,但她的心情竟然好極了。
跡部毫不猶豫地否定了,“你在開玩笑。”他用一種彷彿品味受到了侮辱的語氣抗議:“我不敢相信你會把我的審美和港口的水手相提並論。這太苛刻了。”
“看來我可以期待更好的?”
“當然了。”他笑著說,帶著藤川涼熟悉的,把握十足的笑容。
運河對岸的巨鍾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敲響,夜晚八點整,同時響起的還有從毗鄰酒店的聖馬可廣場中央傳來的爆破聲<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這是這晚的第二場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