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十三年一月一日,早晨七點零五分,京都。
外套內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的時候,忍足謙也剛在街角取水的竹器邊洗淨了手,正要用竹勺從石槽裡舀水。
震動只持續一下,或許是新年祝福簡訊又或許只是慣常的服務郵件。這樣想著,他一時也就沒去理睬。
水的味道和想象中的不同,不甜,也並非完全無味,而是呈現出一種微苦的沙質感。喝完後他便跟著同伴去附近的清水寺裡祈福,新年願望早在前一天夜裡就已經仔細列好:無非是家庭,學習,競技比賽之類,自然也不會漏了暫時還看不到影子的戀愛。
儘管心裡明白所謂的祈福只是一種寄託,但就是毫無理由地願意相信。
進殿,祈福,求籤,將自己的願望變成與神明共同的秘密,最終進入漫長的等待。傳統流程很快走完。
只可惜虔誠的氣氛在走出寺廟,踏上門前的長坡後便開始逐漸崩塌:
好好先生白石正與翹課回了九州的千歲互通郵件中,無暇顧及一旁對著街邊果子鋪垂涎不已的後輩遠山;副部長小石川一如既往沒有存在感,大個子石田則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淡定如佛像的神情彷彿在強調自己已經超然世外,儘管謙也很想吐槽說清水寺供奉的本尊分明是染色體XX的千手千眼觀音;
一氏和小春更是粉色氣場滿點地互換起剛才的新年願望,最開始還只是普通的漫才互吐,到後來限制級的談話內容與捶胸追打等一系列動作看得正直少年財前光目瞪口呆,直呼自己不該拋下該死的升學複習陪前輩們來這裡胡鬧。
周圍的一片混亂裡謙也迎風扶額,他覺得自己身邊的一切都扯透了。
而使他更加堅定這一想法的則是當他們坐進路邊的章魚丸子店後,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簡訊,於是掏出手機來看。
跳躍的游標顯示收件人為侑士,而這也是堂兄在今早的新年祝福後的第二封郵件。
——“二八!”
——“哇啊,太黑了,四六!”
——“三七<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成交!”
邊上幾人正在以詭異到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談判分食,和往常一樣不按理出牌,但謙也知道那裡面一定不包括白石,因為那傢伙與千歲的精神交流已經由郵件晉升為電話,暫時無暇享用美味。與此同時精緻葉形碟子裡的醬油章魚丸柴魚花香氣四溢,視覺嗅覺味覺三重進攻迎面襲來,但現在他也沒有心思去顧及。
事實上當謙也半帶著疑惑開啟堂兄侑士郵件的剎那,剛看清那短短几個字頭腦裡便立刻響亮地嗡了一聲,緊接著他連忙開啟日曆去確認今天是一月一日而不是四月的第一天。
郵件很短,內容很單,震憾很大。
『發信人:侑士;內容:內詳』
『謙也,哥哥我被拒絕了……』
『時間:2001.1.1.7:05』
忍足謙也,男,正直的浪速青年,剛剛步入十七歲,始終相信現實很扯淡。
比如此刻,它正淡然地告訴他,他那英俊的,迷人的,看起來無節操的,渾身包裹在荷爾蒙裡的堂兄……
在新年的第一天,被人發了卡。
——“這什麼跟什麼嘛!”
※
平成十三年一月一日,午前十一點整,東京。
那是在藤川家的主宅——並非之前去過的山間和屋,而是一棟透著強烈異域風情的古老洋館。
龐大的灰色石質建築,所幸外牆上並沒有爬山虎之類的詭異覆蓋物。內部則加以洛可可式的華麗裝飾風格,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難以相信這是私人住宅。
因為還沒有到用餐時間的關係大多數應邀前來的人基本都集中在前廳。他們優雅地微笑寒暄,談論著各種藤川涼還沒能完全適應的世界的話題,一切都和幾個月前那場山間和屋中的聚會情形無二,要說改變恐怕就是他們對藤川涼一家的態度:從最初的漠視到如今的殷勤,其中的緣由即使再遲鈍的人也能清楚明白,只可惜無論從前現在藤川涼都始終沒能記住他們的臉。他們不像跡部或律,生來奪人眼球,也並非父母兄長這樣的至親,多年來相濡以沫,熟悉得無法再熟悉。
就像是擺在舞臺上的紙片人,偶爾逢場作戲,但其實雙方都明白自己與對方無法跨越的距離。
這次的新年聚會跡部沒有來,似乎在藤川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