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天重……亦是身處絕崖,高處不勝寒。我教他二十多年,到底教不會他什麼是抽身而退,明哲保身。”
他既然說得明白,我也不隱晦,輕聲道:“侯爺如今……怕是騎虎難下。”
“也怪不得他……”唐承朔眼眸灰濛濛的,“我年輕時……比他還不肯認低服輸哩……到底,有人能勸我。卻不知,有沒有人能勸住他?”
對著他慢慢閃出些微希冀的眼神,我默然片刻,答道:“我勸不住。”
“勸不住……”他嘆著,從枕下摸出一個小小的明黃絹袋,遞到我手中,“那麼,等他兵敗如山倒時,你用這個勸他吧!”
兵敗如山倒?
我一時有點兒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隨著唐天重在外書房待了一段時間,我對他掌握下的勢力還是有些瞭解的。攝政王府直系部屬便掌握了大周近半兵馬,另一支駐紮於北都的定北王,手中亦有八萬兵馬,卻是和攝政王幾度並肩作戰共過生死的,雖不至於反了唐天霄,但若唐天重有所動作,絕對不會對唐家兄弟之爭袖手旁觀。
至於唐天霄自己所掌握的驃騎將軍、輔國將軍部下,兵力屢被唐天重暗中削弱,目前根本不足以與唐天重相抗衡。
唐天霄母子,憑什麼讓唐天重兵敗如山倒?
我疑惑地結果唐承朔遞來的絹袋,卻是用絲帶縛得緊緊的,裡面放著半圓形的硬物,一時也不便開啟,只低聲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唐承朔悵然道:“如果真有那麼一日……你開啟看了,便明白了。我只盼著不會有這麼一日啊!”
他說得半吞半吐,我也聽得迷糊,正想著要不要追問幾句是,外面忽然傳來匆促的腳步,接著是唐天祺高聲在外通稟,“父親,太后來了!”
“太后……”唐承朔失神,眼睛直愣愣地瞪向前方,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只當……我只當她非得等我死了才來看我呢!”
我不敢接話,正要告退回避時,唐承朔指著床後的屏風,向我示意道:“你先……避一避,不用出來……”
宣太后來見垂死的攝政王,怎麼著也會有許多機密大事要商議,我再不明白唐承朔叫我藏著做什麼。
走到屏風後,我才掩好身體,便聽唐承朔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說道:“請太后……進來吧。”
一時門開了,唐天重、唐天祺兄弟果然親自引了宣太后進來,屏聲靜氣侍立一側。
宣太后扶了一老宮女的手,緩緩踏入房來。
她未著盛裝,眉目雖不失以往尊貴美貌,卻已憔悴得多,眼瞼下方有脂粉不曾掩去的青黑眼圈。穿戴也是普通,隱杏花紋的深青衣衫滾著暗金的邊,一根素銀長簪綰起如雲的長髮,只在簪頂上鑲著枚拇指大小的明珠。
“你來了……”唐承朔並不客套,只是輕輕嘆息著。
“我來了。”
宣太后微笑,神情卻有些飄忽,走到唐承朔床榻邊時,便有一滴兩滴的淚珠滾下,簌簌地落到前襟。
唐承朔嘆道:“我前兒又夢著晴柔了。我做夢……我們剛認識時在草原上騎馬,晴柔想跑到最前面去,卻摔下來了。我倆一起喊她,小宣……”
“小宣……”宣太后喃喃地念著,“是啊,那時,大家叫我大宣,叫妹妹小宣……草原的天空比北都的藍,比北都的高,更比北都的清澈。我本以為……本以為我們可以那樣快快活活過上一輩子。”
“晴婉……”唐承朔的眼中,也慢慢洇上了水霧,呻吟般喚著,“如果當年我深入北赫時不曾誤傳死訊,那我們又會怎樣呢?”
“會怎樣……”宣太后坐在我原先坐過的那張六足杌凳上,執了唐承朔枯乾的手,恍惚道,“我大約不會是太后,你也不會是攝政王。”
聽到二人的話題越發私密,隨著宣太后前來的老宮女已向著唐天重兄弟打著手勢,示意他們迴避。
唐天重慢吞吞地落在後面,面對長輩間淚落漣漣的生離死別,他的黝黑眸子幽谷深潭般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悲喜。只是想起他曾那般毒罵他的太后姨媽,這種平靜著實令人心悸。
臨踏出門時,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往我這裡掃了一下。
他自是知道我還在屋裡的,而這屋中最易藏身的,便是眼前這面四開的山水屏風了。
老宮女關了房門,卻自守在門口,望著眼前落淚的兩個人,竟也紅了眼圈,拿著絲帕拭淚。
我再不知唐承朔留我下來,打算告訴我些什麼事,也只得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