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笑了笑,我輕聲道:“皇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寧清嫵因寵獲罪,一根白綾足矣。寧氏滿門已絕,南楚家國兩破,臣妾既與南楚皇族相關,受到誅連也算是命中註定,並不會怨天尤人。”
當著一眾宮女內侍,沈鳳儀臉色變了,喝道:“你敢指責本宮心胸狹窄,容不得後宮妃嬪麼?給本宮掌嘴!本宮一心為了皇上著想,才下定決定,徹查宮中奸細!想你如今不過一小小宮婢,如無內應外援,哪裡得來的毒藥加害皇上?”
已有宮女走上前來,執住我雙臂,狠狠兩巴掌,打在我面頰上。
清脆而沉重的耳光聲後,我的耳中陣陣地嗡嗡亂響,髮髻散落下來,黑髮流離鋪下,半掩住了面龐,而雙頰更是立刻火辣辣的腫脹起來,一時也感覺不出疼痛,只是嘴中鹹腥得厲害,彎著腰咳了一聲,吐出的竟是鮮紅一片。
這位皇后倒是教訓人的高手,連手下責罰起人來,也懂得怎樣讓人傷得更重。
相思天涯,魂散夢亦涼(三)
我輕輕一笑,眼內似乎也和麵頰一樣灼燙起來,不以為意地望向皇后,“是,我原不過一個小小宮婢,並無內應外援,哪裡來的毒藥加害皇上?皇后若不問出個子醜寅卯來,隨意賜了宮妃死罪,日後皇上或太后追究,不太好回話。可皇后便是打死了我,我也沒法平空編個內應外援來向皇后交待啊!”
“打死也不肯說麼?打死也要保護你們南楚藏在我大周皇宮中的同黨麼?好,本宮倒要試試,到底是你的嘴硬,還是熹慶宮的板子硬!”
她揚著頭,走到我跟前,毫不客氣地瞪著我。
除了過於厚實的唇,我更留心到她的眼中,那因掩不住的妒火而跳動的血絲,極大的損傷了她那本來還算豔麗的容貌。高挽的凌雲髻上,貴重的鑲紅寶石九鳳朝陽赤金步搖正折射出了凜冽銳利的光芒,威煞有餘,而寬慈不足。
母儀天下?
就這等心胸,縱有幾分心計,我也不曾放在眼裡。
我輕蔑地一笑,盡力挺直著肩背,直視著她的眼睛,再也不掩飾我內心對她的不屑和輕視。
皇后又如何,誠如她自己所說,我於南朝,是絕對的名門之後,出身尊貴;而她不過是出身草莽的武將之後,能做上皇后寶座,不過因緣際會,名門閨秀在耳濡目染中培養起來的溫柔內秀,並不是金玉錦緞便能堆積出來的。
因此,唐天霄只會把她的趾氣高昂當作翅羽鮮明的公雞,而不是優雅高貴的金鳳。
我的輕蔑落在沈鳳儀眼底,便見她那深褐的瞳仁中跳起了簇簇火焰,驀地奔自己鳳座,一拍烏木案几,喝道:“來人,把這賤人拖下去,去衣受杖,打到她說出誰是毒害皇上的主使者為止!”
去衣受杖!
在以往的南楚律令中,只有對犯了奸罪的女子才會實行這樣的杖刑,一則施以懲罰,二則倍加□,以儆效尤。
大周雖來自北方,但同樣重視女子貞潔,想來寧可賜死,也絕對不會讓皇帝曾寵幸過的女人去衣受杖。
自以為高貴中的自卑一旦發作,果然比平常人更可怕,更惡劣。
但我已無所謂了,只是冷冷地,睥睨地,望著這驕狂自負的女人。
既然卑微平靜的生活已再不可得,我便不想再壓抑著自己的本性,卑微地面對想把我踩到腳底的人。
沈鳳儀慢慢眯起了眼睛,嘿然一笑,“寧昭儀,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去衣受杖?你不怕麼?”
殿門正大敞著,明亮的陽光透入,細小的輕塵在光束中飛揚,粒粒透亮輕盈,仿若誰在輕盈地舞蹈。
我仰頭看著那飛舞的輕塵微笑:“皇后還知道我是昭儀麼?皇后難道不怕麼?”
沈鳳儀立時色變,憤怒咆哮:“怕不怕,你很快就會知道!來人,拉下去!”
我依然雲淡風輕地淡淡笑著,由著他們生拉硬扯,一路踉踉蹌蹌,將我拽向旁側廡殿。
穿過廊道時,階下數叢牡丹開得正豔光四射。天色碧藍如洗,特別是東南方向那一方天宇,澄澈得像誰溫柔的眼睛。宮牆外應植著荼蘼,淡白的小小花瓣越過高牆,細細碎碎地撒落過來。
熱鬧的,安靜的,都該過去了。
這寡淡如水的日子,也該過去了。
苟延殘喘,連自己真面目真性情都不敢流露的歲月,便是活到滿頭斑白,又能留下多少的懷念和記憶?
春過花飄零,歸於塵,歸於土,總比被人踐到汙泥中強。
幾個牛高馬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