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著頭瞧我,“其實皇上也有過拿你籠絡莊家父子的意思,所以碧嵐讓我和你說,若你不願待在宮中,他可以想法將你接回莊府,和我做伴,也不致太過寂寞了……皇上把莊家原來的家產盡數發回了,如今的莊府,還是原來的模樣。碧嵐說,小時候你曾臥在他們家的水榭邊剝蓮蓬,還在水邊撈過鯉魚。”
回想著蓮池邊那一身淺色衣裳的絕色少年,我恍如做了一場美好卻虛幻的夢,好久才能彎彎嘴角,說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我……不小心要了天底下最壞的男子。”
南雅意便知我心意,嘆道:“莊家雖是手握重兵,可想保下康侯卻不容易。好在定北王也在力排眾議想保康侯,不如讓碧嵐和他商議商議,若他們聯起手來,皇上那裡便不能不顧忌幾分了。”
我大為驚訝,“定北王?”
“是。”南雅意納悶道,“誰知曉,定北王是這次平定叛亂的最大功臣,他卻上了奏章,說康侯謀反,罪在不赦,卻也曾有大功,又是皇家嫡嗣,不該斧鉞加身,求皇上恕他死罪。從來都是牆倒眾人推,本來有些大臣紛紛擾擾地說要將康侯凌遲,待他這奏摺上去,倒也安靜了許多。”
我卻有些明白了。
必定又是攝政王唐承朔在世之時的佈局了。
他要保宣太后母子,卻也不捨得讓愛子因此喪命。
我從懷中取出唐承朔留給我的東西,遞給南雅意,“定北王,莊氏,再加上這個,也許……唐天霄不得不重新斟酌他的決定了吧?”
“這是……”
“虎符。憑之可以調動駐紮於花琉的十萬精兵。”
五年前,極北的屬國花琉內亂,攝政王唐承朔欲以其牽制北赫的進逼,遂從海路發兵十萬,平定花琉內亂,將其納為大周的一處郡縣。這十萬兵馬,後來便駐守在花琉,有效地牽制了北赫試圖南下劫掠的步伐,大周沒了後顧之憂,才能騰出手來對付南楚,最終一統中原。
攝政王薨後,不論是宣太后、唐天霄,還是唐天重、唐天祺,都在追尋著這塊虎符。
唐天霄一定會猜測攝政王把它給了自己的兒子,而唐天重則會因宣太后最後時刻的來訪,而認定虎符落到了太后手中。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唐承朔出人意料地把它給了我這個不解兵法、不懂權謀、不涉朝政的閨閣弱女。
怡清宮比我以前當昭儀時還要熱鬧些,每日太醫數次請脈,又有唐天霄不時賜下的絲帛刺繡和金珠飾品等物,後來連太后都不時賞些東西過來,便很是招人耳目。宮裡沸沸揚揚,流言甚囂塵上,有說宮中所居是酷肖當年寧昭儀的民間女子,也有說就是寧昭儀本人,當日死訊不過誤傳罷了。
唐天霄那些後宮妃嬪大約也對我的來歷很是疑惑,只是唐天霄顯然有過嚴命,連他寵愛備至的皇后娘娘都不曾過來擾過。
但唐天霄本人來得並不勤快,到元宵節那天晚上,才沉著臉來到了怡清宮。
我身體好些,已能起身走動,懶懶地上前見禮時,他並不扶我,只是冷冷地看著我,緩緩說道:“朕可真小瞧了你的能耐!外臣且不說,你竟能令太后都出言為唐天重求情!”
有一陣陣的酒氣在他的話語中撲面而來,而他的臉頰也泛著不正常的醺紅。
這樣的神態我並不陌生。
多少個夜晚他痛恨著自己身為帝王卻對太多事無能為力時,他也會悵然地借酒買醉,露出這樣的醺然醉意。
算時辰,這時候他應該剛從慈壽宮領了宴,必是宣太后趁機讓他手下留情了。
我伏跪在地,盯著他文著金色蛟龍的靴子,低聲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知道,身處帝王之家的男子或女子,是不是個個能做到皇上這般胸懷天下,江山為重。”
唐天霄不怒反笑,“什麼胸懷天下,江山為重?你是想反過來罵朕無情無義,喪心病狂吧?”
我低頭道:“皇上不是無情無義,喪心病狂。只是身為帝王,不得不斷情絕愛而已。能真的做到斷情絕愛的人到底太少,所以攝政王終其一生只是親王,太后始終無法助皇上奪回君權,康侯更是自毀棋眼,走上死路。皇上能走到今日,扭轉乾坤手握天下,正是因為有了帝王的心性和手段。皇上……已是真正的帝王。”
“斷情絕愛?”唐天霄喃喃念道,眼神甚是迷惘,彷彿並沒有真正弄清這四個字的意思。
其實他也沒必要弄清,能做到便已足夠。
我疲憊地說道:“我們都太過執念,只皇上……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