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餓了,你去給我弄些吃的吧。”
馮姨在黑暗裡摸到了電燈開關,可是想了想卻沒開啟,而是點亮了裡屋桌上的油燈。馮姨說:“小姐,現在已經很晚了,廚房肯定沒什麼吃的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有沒有,給我找個饃饃,再拿根蔥都行。”紅香說。
“小姐還是忍忍吧,晚上吃東西容易壞胃的。”
“不行,我不能忍了,我餓。”
於是馮姨只得穿好衣服去了廚房。紅香聽著馮姨走出院子的腳步聲,心裡有一種短暫的悲傷在晃盪。她失落地想,她離開鹿侯府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不一會兒,馮姨帶著兩個饃饃和一盤鹹菜回來了,她說:“廚房裡只有鹹菜。”紅香懶懶地起身說:“那就吃鹹菜,能充飢就行,我餓。”
馮姨剛要轉身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她聽到了碗筷砸在地上的聲音,隨即她就感到了小腿被飛來的瓷碗砸中的痛感,她聽到紅香憤怒地喊道:“你看看這是什麼鹹菜,它都發黴了,你這條鹿侯府的老母狗想害死我嗎?”說著她把口裡的鹹菜吐向馮姨,瘋狂地把饃饃也扔了過來。
小梅就是在這個時候衝進紅香屋子的,長久以來小梅有事沒事的總喜歡從小院前經過,她是聽到了屋裡的叫喊聲才進去的,她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她看見馮姨正把紅香按在床上扇她的耳光,嘴裡憤怒地喊著:“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你以為自己還懷著鹿家的少爺嗎?”小梅嚇得魂飛魄散地逃了出去。
小梅把紅香被打的事情告訴了阿財。
阿財說:“馮姨是個下人,她打主子,福太太是不會放過她的,肯定不會。”
“潘金蓮該打,她本來就欠打。”小梅說。不過小梅向阿財隱瞞了馮姨在抽打紅香時嘴裡的話。後來她問阿財:“如果你是馮姨你敢打潘金蓮嗎?”
阿財撓著腦袋想了半天,在小梅充滿期望的目光中堅定地說了一聲:“敢。”
小梅就笑了。對阿財來說,這是他看到的小梅的第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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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香 第六章(1)
1
一九四七年的春天結束得有些突然,彷彿在忽然的一夜之間,滿樹油綠的葉子就已長得大如華蓋,從樹葉間噴湧下來的金色陽光灑在鹿侯府的青磚地面上,隨風盪漾,多情的鳥兒佇立在枝頭歡唱不已,盡情地迎接著新的夏天的到來。水果街口的算命先生已經換上了淺灰色的短袍,棉鞋也換成了單鞋,那束之於高閣了一個冬天的單鞋鞋幫上還帶著去年秋天的草籽,有人甚至發現他連鬍鬚也加以了修理。算命先生喜歡望著過往人群的腳跟看,直到人家徹底走遠。有人好奇地問:“半仙先生,難道你能從人的腳跟看出他的運程麼?”算命先生不搭理他,給了他一個輕蔑的笑。
這天黃昏,算命先生看到了一隻大富大貴的腳跟,那隻腳從一輛黑色的汽車上伸出來,然後進了水果街。順著腳跟往上看,算命先生看到了一個穿著筆挺西裝、扎著黑色領結的男人,不一會兒他提著一籃香蕉從水果街走了出來。當他再次經過算命地攤的時候,算命先生用洪亮的聲音說:“這位先生真是洪福齊天之相呀。”腳跟在地攤前停了下來,可是立即被汽車裡的女人喊走了。他把一枚銀元扔到了算命先生面前。
算命先生看著汽車沿著大道而去,揚起的塵土飛得老高,直衝雲霄。汽車走後,水果街口賣香蕉的小販張永祥堆著笑臉走過來說:“半仙先生,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算命先生毫無表情地搖搖頭,張永祥立即用鄙夷的語氣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想算命?”
算命先生說:“我算的是人所未知的,眾所周知的東西我才不算。”
“你就知道吹。告訴你吧,那是葛老爺。葛老爺你知道不?一口氣捐了五萬大洋的葛老爺你不會沒聽說過。”張永祥的口氣裡不無得意。
算命先生的臉上呈現出硃紅色的驚異表情,這驚異正是張永祥期望的。張永祥留戀似地看著汽車揚起的塵土慢慢落下來,直到所有塵埃均已落定,他才回過神來,他憤憤地對算命先生說:“葛老爺買了我的香蕉,可是你卻賺了,一句屁話就得了一塊錢,你的話比我的香蕉還值錢。”張永祥本來還想問問算命先生知不知道剛才那輛汽車是誰的,可是轉念想了想,他把這個問題嚥了下去,幾十年的人生閱歷告訴他,人他孃的最好少嚼舌頭根子。張永祥懷著對算命先生的極大鄙視回自己的水果攤去了。
汽車在鹿侯府門前停了下來,門房何春小跑著開啟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