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個月的嘔吐,小梅發現自己並沒有變成啞巴,她的聲音一如從前,於是她終於可以確定那天福太太給她喝的並不是啞藥,那也許真的是茶。她為自己這半個月來對福太太無端的詛咒感到後悔。
幾個月以來,小梅已經養成了每天跑到茅廁偷看紅香入廁的習慣,這個月她始終沒有見到被血弄汙的草紙,她滿懷憂鬱地把這個訊息彙報給了福太太,她說:“小姐的病又犯了。”
福太太請來的醫生確認,紅香是真的懷孕了。
隨後,紅香開始出現乾嘔的現象,臉色也開始變化,先是變得暗黃,然後就慢慢地變得蒼白,長出了些許暗灰色的斑。小梅不明此中情況,她以為紅香患上了某種疾病,或者那斑就是這閉經病的病症之一。終於有一天,她鼓起勇氣對紅香說:“小姐,你該喝那些藥,再不吃的話,病就沒法好了。”紅香用倦怠的口氣說:“我不會再喝那些藥了,從今以後你也不用喝了,把它們全部扔了吧,扔得越遠越好。”
小梅沒敢按照紅香說的那樣扔掉那些藥,不過當天她試探著沒去熬藥,對此,紅香什麼也沒說,福太太也沒有派人過來。小梅想,也許這些藥根本就沒有什麼用處。
一個富有震撼效果的訊息如同炸雷在鹿侯府乃至同州城炸開了:福太太懷孕了。在那段時間有幸目睹福太太的人都說,福太太真的懷孕了。鹿侯府負責外購食品的下人旺城每天都會去外面買很多楊梅回來,張揚地經過街道。水果店的老闆問旺城:“鹿侯府的人怎麼突然喜歡上楊梅了?”旺城揚揚眉毛,若無其事地說:“我們福太太懷孕了。”水果店老闆詫異地張大嘴巴,他半信半疑地看著鹿侯府的下人提著大量楊梅而去,直到人家走出很遠了,他才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語:“福太太懷孕了,那我的楊梅有得賣了。”
市長夫人是第一個登門慶賀的人,她扭著豐滿的腰肢走進福太太的屋子,憐惜而誇張地把手輕放在福太太肚子上說:“讓我撫摸一下鹿家的小少爺吧。”
兩個女人圍繞著肚子裡的孩子興奮地談了許多話。市長夫人生有兩個男孩,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所以她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給福太太講了許多懷孕期間的注意事項,比如要多睡覺,多呼吸新鮮空氣,不能洗冷水澡,不能吸菸喝酒,也不能長久地坐著……她一連說了許多,最後,還一副神秘兮兮地說:“女人懷孕後還不能和男人做‘那個’,鹿侯爺要受苦了。”
福太太因為心情好,不計較市長夫人的羅嗦,陪著她在客廳裡坐了整整半個下午。樹葉間投射下來的斑駁陽光打在窗戶上,玻璃上的光花在動情地搖曳。這個下午是個快樂的下午,福太太叫蓮兒取來紫砂茶壺,她要和市長夫人喝功夫茶,而市長夫人卻把福太太手裡的杯子拿走了,她說:“孕婦不能喝太多的茶,你應該喝白開水。”
福太太像個懵懂的孩子一樣接受著市長夫人的指教,她當即就叫蓮兒給了她一杯白開水,她以少有的害羞口氣說道:“看看,我什麼都不知道。”
“誰叫你是第一次做母親呢?第一次的時候沒人會懂。”市長夫人說話時目光不時地瞥向窗外。福太太知道市長夫人在看什麼,葛雲飛剛剛從門前的甬道上走過。福太太的心裡感到一陣厭惡,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
“你是要吐嗎?”市長夫人注意到了福太太的捂嘴動作,她錯誤地以為那是孕婦的習慣性泛酸。福太太趁機去了院子裡,在地上蹲了一會兒。
“女人剛懷孕都會嘔吐,有時候難受得都想把自己的胃給吐出來。”市長夫人說。
福太太站起身來,疲憊地報以笑容,她說:“是的,我這幾天就總想吐,而且特別想吃酸,我們家老爺叫人給我買了許多楊梅,我怎麼吃也吃不厭。”說著她還表演似地從桌上的盤子裡拿了一個楊梅,剝掉皮吃了下去。
市長夫人說:“我剛懷孕的時候也這樣,恨不得天天喝醋。”市長夫人的注意力並不完全在福太太的肚子上,當她再次看到葛雲飛從門前的甬道上經過的時候,她當即大聲喊了一聲。葛雲飛怔了怔,朝她走來。
葛雲飛一來,福太太臉上的表情就有了明顯的變化,她用淡漠的口氣對市長夫人說:“為了鹿家的將來,我得去休息了,就讓我的弟弟陪你說說話吧。”市長夫人正求之不得,又說了一番孕婦應該注意休息的話,把福太太安頓進了臥室。
客廳裡只剩下市長夫人和葛雲飛兩人的時候,市長夫人迫不及待地說:“我的司機已經送來了好幾封信,難道你一封都沒看到嗎?”說著眼圈就紅了,掏出手帕擦拭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