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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馮老闆把織雲從裡間叫出來,指著織雲的鼻子駕,都是你惹的事,這下讓我怎麼辦?這乾爹是我們家認得的嗎?織雲把紙盒搶過來,開啟一看驚喜地尖叫一聲,馬上拎起貂皮大衣往身上套。馮老闆一把扯住織雲,別穿,不準穿。織雲瞪大眼睛說,人家是送給我的,我為什麼不穿?馮老闆換了平緩的語氣說,織雲,你太不懂事,那乾女兒不是好當的,爹一時也對你說不清楚,反正這衣服你不能收。織雲抓緊了貂皮大衣不肯放,跺著腳說,我不管,我就要穿,我想要件大衣都快想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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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闆叫了朱氏來勸,織雲一句也聽不進去,抓著衣服跑進房間,把門插上,誰敲門也不開。過了一會織雲出來,身上已經穿著六爺送的貂皮大衣。她站在門口,以一種挑戰的姿態面對著父母,馮老闆直直地盯著織雲看,最後咬著牙說,隨你去吧,小妖精,你哭的日子在後面呢。

也是深秋清冷的天氣,織雲穿上那件貂皮大衣在瓦匠街一帶招搖而過。事情果然像馮老闆所預料的那樣逐漸發展,有一夭六爺又差人送來了帖子,請織雲去赴他的生日宴會。米店夫妻站在門口,看看黃包車把織雲接走,心情極其沮喪,馮老闆對朱氏說,織雲還小呀,她才十五歲,那畜生到底安的什麼心?朱氏只是扶著門嚶嚶地啜泣,馮老闆嘆了口氣,又說,這小妖精也是天生的禍水,隨她去了,就當沒養這個女兒吧。

更加令人迷惑的是織雲,她後來天天盼著六爺喊她去,她喜歡六爺代表的另一個世界。紙醉金迷的氣氛使她深深陶醉。織雲的容貌和體形在這個秋天發生了奇異的變化,街上其他女孩一時下敢認她。織雲突然變得豐腴飽滿起來,穿著銀灰色貂皮大衣娉停玉立,屍然一個大戶小姐。有一天織雲跟著六爺去打麻將,六爺讓她摸牌,嘴裡不停地叫著,好牌,好牌,一邊就把她拖到了膝蓋上去,織雲也不推拒。她恍恍惚惚地坐在六爺的腿上,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小獵,一隻不滿現狀的小貓,從狹窄沉悶的米店裡跳出來,一跳就跳到六爺的膝上,這是瓦匠街別的女孩想都不敢想的事,而織雲把它視為榮譽和驕做。

你知道六爺嗎?有一天她對雜貨店的女孩說,你要再朝我吐唾沫,我就讓六爺放了你,你知道什麼叫放嗎?就是殺了你,看你還敢不敢吐唾沫?

米店夫妻已經無力管教織雲。有一天馮老闆把大門鎖死,決計不讓織雲回家。半夜時分就聽見織雲在外面大喊大叫,你們開不開門?我只是在外面玩玩,又沒去妓院當表子,為什麼不讓我回家?米店夫妻在床上唉聲嘆氣,對女兒置之不理,後來就聽見織雲爬到了柴堆上悉悉索索地抽著乾柴,織雲喊著爹孃的姓名說,你們再不開門,我就放火燒了這破米店,順便把這條破街也一起燒啦!

織雲作為一個女孩在瓦匠銜可以說是臭名昭著,街上的婦女在茶餘飯後常常把她作為閒聊的材料,孩子們耳懦目染,也學會衝著織雲的背影罵,小破鞋,小賤貨。人們猜測米店夫妻對女兒放任自流的原因,一半出於對織雲的絕望和無奈,另一半則是迫於地頭蛇六爺的威懾力。瓦匠街的店鋪互相瞭如撓掌,織雲與六爺的暖昧關係使米店豪上了某種神秘的色彩,有人甚至傳言大鴻記是一爿黑店。

米店的老闆娘朱氏是在這年冬天過世的。之前她終日呆坐於店堂,用一塊花手帕捂著嘴,不停地咳嗽,到了冬至節喝過米酒後,朱氏想咳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了。馮老闆找了副鋪板把她抬到教會醫院去,有人看見朱氏的臉蒼白如紙,眼睛裡噙滿淚水。朱氏一去不返,醫生說她死於肺癆。街上的人聯絡米店的家事,堅持說老闆娘是被織雲氣死的。這種觀點在瓦匠街流行一時,甚至綺雲也這樣說,朱氏死時綺雲十三歲了,綺雲從小就鄙視姐姐,每次和織雲發生口角,就指著織雲罵,你當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就知道跟臭男人鬼混,臭不要臉的賤貨。織雲撲上去打妹妹的耳光,綺雲捂著臉蛋嗚嗚地哭,嘴裡仍然罵,賤貨,你氣死了娘,我長大饒不了你。

五龍後來從別人嘴裡聽說了那些事情,米店打烊後寂寞難耐,他溜到斜對面的鐵匠鋪跟鐵匠們聊天。鐵匠們津津有味地談論米店,說到織雲他們的眼睛燃起某種猥褻的火焰。五龍的反應很平淡,他攤開手掌在火上烤著,若有所思,五龍說,這有什麼?女人就這麼回事,鐵匠們調侃他說,晦,你倒護起她來了?她讓你摸過奶子嗎?五龍繃著臉,對著火翻動手掌,他說,關我什麼事?反正她又不會嫁給我。摸奶子算什麼?她讓我摸我也不摸。

秋天已經隨著街上刺槐的落葉悄悄逝去。冷風從房屋的縫隙和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