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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部分

去吃杯喜酒?”素臣嘆口氣道:“不要說起,又成畫餅了。”敬亭著驚問故,素臣述了一遍,道:“弟因要往江西,缺少盤費,走來與吾兄商議。不料尊紀被差人鎖去,眼見得自治不暇,何能濟人?弟在窘鄉,不能代吾兄措完漕米,奈何?”敬亭道:“弟正為漕米之事,在這裡籌畫,想吾兄在家,便有商議。不料兄已回家,卻又如此窘迫!”素臣起身欲別,說道:“弟若別處可挪,並得寬餘,再來看兄。”敬亭急忙扯住道:“另有商量,吾兄盤費,所費幾何?”素臣道:“至少得一二十金,多則益善!”敬亭大喜道:“如此,便有商量了。弟因拙於謀生,祖產盡廢,只剩有五畝沃產,少供家中食米。如今欠下漕糧,想要賣去一畝。無奈此田坐落在田有謀套內,他必要一契買去。弟雖別有掛戶,亦不過三四金之事,不肯一併出賣。無奈此田坐落在田有謀套內,他必要一契買去。弟雖別有掛戶,亦不過三四金之事,不肯一併出賣。今吾兄所需,既屬多多益善,則弟不難於全棄矣!”素臣道:“吾兄這田,時值若干?”敬亭道:“此田既系沃產,又在有謀田套之內,從前為圖方圓,幾次首人來打合,願出重價,大約可賣百金。但此老最刁鑽,知我漕米事急,必然淪落,只怕止好照時價八十金了。”素臣道:“輕賣輕贖,淪落也甚有限。但系吾兄命產,於弟竊有未安!”敬亭大笑道:“吾兄那有此言?不但薄待小弟,亦且自視太輕了!”素臣不禁大笑。敬亭道:“事不宜遲!”連忙邀至書房,寫了文契,就請素臣作中,同到有謀家來。只見有謀滿面灰土,氣吁吁的,站在赤日之中,手裡拿著竹籌,兩隻眼睛,兔起鶻落的,監押著管帳先生及家人們,在那裡糶麥。看見素臣等進來,口裡不住的說得罪,卻心只在素上,不肯來接,吩咐一個小廝,把素臣等請到書房裡去坐。

二人走入看時,只見書房裡一張方桌,上堆許多租簿,一把算盤,橫壓在上。旁邊一個圓硯,中間凸起,四周凹下,注著純煤的墨水。壓著幾張租帳並謝孝請酒的紅白殘柬。一管開花水筆,斜插在算盤之上。側邊一張木櫃,架著一架天平。七橫八豎的,亂排著幾張椅杌板凳。壁上貼著立誓不入銀會,不借當物的紙條。地下鋪著雞糞、鴨糞,窗前一張條桌,桌上放著幾個黑漆也似的茶甌,一個斗大的白木茶桶,把亂棉絮裡擁著一大瓦壺的茶。素臣道:“你看這等書房,焉得不富?”敬亭微微含笑。那小廝在茶壺裡,篩出兩杯茶,送上來。素臣卻待去接,只見小廝頭上一頭禿瘡,膿水淋潰,黏連著灰土,掛到鬢髮之下,一股腥氣,直透進腦門裡來。鼻孔內兩管黃膿鼻涕,像虎邱山吊桶,一上一落的,在那嘴唇邊打探。雙手就似灰耙一般,兼害著滿手的膿窠瘡,滲瀨怕人。素臣一個噁心,幾乎連敬亭家中吃的泡茶,嘔將出來。忙說道:“你放在桌上罷。”敬亭攢著眉頭,接了小廝的茶,見那茶的顏色,如醬油湯一般,面上汆著許多鍋鏽,二人如何敢吃!要在椅上坐去,卻見滿椅黏黏連連,都是些雞鴨之糞,新舊重疊,如膠如錫,只得拱立而候。

候至外邊人散,有謀方趕進來,連連告罪,做出許多局蹐之狀,作了幾個深揖,扯過三張椅子,拱請二人入座。二人本不能坐,因有謀連請,只得就坐,可霎作怪,身子便要坐下去,那臀尖卻不知不覺的,與那椅子若離若合,如晴蜓戲水一般。有謀覺著,忙把衣襟扯起,將兩張椅子亂扯,雖抹不淨,也只得勉強坐下。有謀開口道:“二位先生枉顧,有何事見諭?”敬亭述知來意,向袖中取出文契,有謀接過一看,即放在桌上,說道:“這田小弟本是要的。只是目下新嫁了小女,手頭甚空,今日賤糶這麥,還是補那未完,去還各店帳目。景先生不如別為之計。倘真沒人承受,再作計較罷了。”敬亭道:“小弟這田,正落在老翁田套之內,除了老翁,誰人好來承買?”有謀道:“這倒不論,難道尊府這田,只許小弟買,別人就買不得的?”敬亭道:“老翁前日原說五畝一契才要,如何今日反推調起來?況且這田是老翁知道的,不須肥壅,水旱無憂。這樣美產不買,還買什麼田呢?”有謀道:“前日的話,也是一時之見。如今細細打算,實是吃力,須賣去自己的田產,方可舍熟抱生,所以愈算不來了。先生說這田好,小弟又不圖方圓,難道好嫌這田不好?其實這田也只是空好看,田運十年一轉,到近年來,這田也只顧變醜了!況且先生契上的價錢,也忒昂,還是別變為是。省得說小弟淪賤了府上的美產。”

素臣立起身來,說道:“敬兄,買賣交易,須要兩相情願。老翁既不願買,何可相強?我們既來盡過,自可別售,不必再說了。”一面說,一面向桌上去取那契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