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為我們理解王漁洋,提供了一個角度。
當我們要達到某種事物,必須透過另一種方式、甚至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方式的時候,確實是一種難言的悲哀。
王漁洋即屬此類。他的寄情山水,實質上是一份輕鬆下的沉重選擇。他始終徘徊在了自然與社會之間。王國維《人間詞話》說:〃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王漁洋在〃入乎其內〃的同時,也做到了〃出乎其外〃。入世與出世在他身上是矛盾的,也是統一的。這樣的處世哲學,讓他避開了很多的算計和險機,同時也難免要陷入另一些誤解和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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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節:浪漫彈指間(14)
王漁洋曾作過一首題為《盆魚》的詩,詩中描寫了草堂環境的幽靜,魚盆的精緻清雅以及盆魚色澤、形狀之美。在漁洋看來,盆魚是幸運的,可以〃遠鯨鱷〃,可以避開漁人的圍捕,夠在清澈平靜的盆水中逐蟲戲草,優哉遊哉。漁洋對盆魚的讚美,反映出了他對平靜、安逸、閒適的嚮往,理解這一點,不能忽略了他的身在官場的政治背靜。而徐夜的一首《放魚》,則表現出了與漁洋截然相反的觀點:〃不識海天大,寧知甌盂窄。誰知細小軀,已具江湖魄……〃在徐夜看來,魚被養在盆中,致使其體魄細小,是莫大的悲哀,應當縱之江河湖海,使其適意遨遊。這個不同的觀點,與他們各自的處境是相關的。漁洋身處宦海,貌似自由實則危機四伏,故嚮往魚盆的保護;而徐夜隱居山林,才華無施展之地,所以思慕更為寬廣的施才之地。當這樣的嚮往在現實中受阻,當受阻的嚮往退隱到了山水中的時候,該是一種怎樣的情形呢?
〃朱夏輒復變,深綠日以肥。感彼生物勤,節侯曾不違。清晨荷鋤出,田間人尚稀。觀物適自然,時見朝鳩飛。不惜筋力疲,但恐坐食非。作勞有時息,高舂行來歸。端坐撫素琴,可以理朝飢。〃這是徐夜的《初夏田園》。一個隱士的田園。在這樣的一個清爽宜人的田園裡,活動著一個荷鋤勞作的詩人,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有飢勞之苦,卻也有閒淡安適之感。我從他的明快中感受到了難言的沉重。他把渴望與無望都埋在心底,他相信山水是理解他的,也許是唯一能夠真正理解他的東西了。他向山水傾訴,把渴盼化作讚美,把焦灼化為平和,外表越是平和,內心越是不平和。他在燃燒自己,他需要給自己一個交待。他心有不甘。這是草根的呼吸和守望。
四
我想說的是,王漁洋為文,選擇的是〃神韻〃;徐夜的處世,其實也是一種〃神韻〃。他們之所以選擇飄忽和無所指,是因為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巨大的想法,他們在心裡有著很明確的所指。我們更願意以為的是,他們所選擇的為文和處世的方式,都是作為一種策略而存在的。
策略僅僅是策略。當他們面對真誠的時候,常常體現出作為詩人的性情和可愛的一面。比如他們之間不合時宜的交往。徐夜是有復明想法的人,他一直在為這個想法而忙碌著。但王漁洋並不在乎這些,足見他的勇氣與性情。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遠不是因為與徐夜是什麼外行兄弟。他們是精神上的同道者。徐夜的存在,對王漁洋是一種慰藉;徐夜所堅持的,甚至從一定程度上來講也是王漁洋所向往著的。如果說,一個達官顯宦與一介寒士結交尚不足奇的話,那麼在清初那種民族情緒非常濃重的氛圍中,一個視滿清為仇寇的 〃半隱士〃,與一個備受清朝廷賞識、器重的貴官結為莫逆之交,似乎就有些不可思議了。以王漁洋的經驗,他不會不知道與徐夜的交情會旁生出怎樣的隱患。徐夜在他的心目中,是一個符號,一個不可言說的寄託。這是無法掩飾的,雖然他一生都在掩飾。
關於〃半隱士〃的遭遇,我想多說幾句。姜太公得封為齊君以後,要殺齊國的〃半隱士〃華士。他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請他三次又不出山,這便使〃半隱士〃出身的姜太公動了殺心。姜太公深知〃半隱士〃的利害,加上他初到齊國,舊有的地方勢力還沒有得到有效控制,他決不容許這種不合作的作風養成。所以當週公吃驚地問他,你何以隨便就要處決一個〃高士〃呢?他就說出了他的意見,認為假使像華土這種人也值得褒揚,那麼我還要做齊國什麼人的君王呢?再一個例子。戰國末期,齊國派使臣到趙國去,趙國的女主趙威後在接見齊國大使的時候,還沒有談到正題,趙威後便問了幾個有關齊國政治的問題,然後便說:〃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