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震身為檢蔬司主官,這些年裡安安穩穩地賺著雞蛋青菜錢,他以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不起眼的東西里夾雜著多少好處,時常半夜在被窩裡偷著笑,就連自己最疼的那房小妾。天天攛掇著他去叔叔那裡求個正經官職,他都沒有答應。
美啊,賣菜賣到自己這份兒上,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戴震不免這樣在心中恭維著自己。
但今天他美不起來,也笑不起來,就在這一場秋雨之中,監察院一處的官員們直接封了他那間小得可憐的衙門。還堵住了大通坊的帳房——大通坊裡全是賣菜的販子,京都三分之一的日常用菜,就是由這裡提供。
他鐵青著臉,趕到了帳房裡。看著裡面那些穿著黑衣的厲鬼們,拍了兩下臉頰以讓笑容顯得更溫柔些。說道:“原來是一處的大人們來了,正想著秋深了,坊裡多了些稀奇的瓜果,哪天得去孝敬一下……”
一處今日查案打頭的是沐風兒。他明知道今天的行動是範提司要在京都做出的一個示範,哪裡敢有半點馬虎。望著戴震冷冷道:“戴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處的官員早已經熟門熟路地封存了帳冊,並開始按照名冊裡的人名,在坊中點出那些人來,往坊外的馬車上押。
秋雨還在下著,戴震的心愈發地涼了,賠笑說道:“我哪裡敢稱什麼大人,沐大人莫不是誤會了什麼。”他習慣性地往沐風兒的袖子裡塞了張銀票。
沐風兒看了他一眼,心裡有些可憐對方,難道對方連範提司主掌一處這件事情都沒有聽說過?身旁早有兩名冷漠的監察院官員上前,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戴震的膝彎裡,將他踹倒在地,從腰後取出秘製的繩索,在他的雙手上打了個極難解開的結,動作異常乾淨利落,想來一處當年沒少做這等事情。
戴震跌在地上,心頭大亂,手腕劇痛,又羞又怒,終於忍不住開口罵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沐風兒摸了摸懷中的手段,想了想,還是沒有取出來,說道:“奉令辦案,請戴大人配合。”
戴震慌了,眼珠一轉,高聲喊道:“救命啊!監察院謀財害命!”
當監察院一處小隊頂著暴雨衝進檢蔬司時,愛看熱鬧的慶國人早就已經圍了過來,只是畏懼監察院那抹濃郁的黑色,百姓們不敢靠得太近,這時看著平日裡趾高氣揚的戴大人被擒得如此狼狽,心中也自惴惴,而那些戴震暗中養著的打手,卻是藉著這聲喊鬨鬧起來,攔住了監察院眾人的去路。
戴震手被綁著了,心裡卻轉得極快,知道監察院出手,向來沒有收手的道理,拼命嚎叫著:“監察院謀財害命!”其實他心裡也慌著,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輒來,只好揪著謀財害命四個字瞎喊,希望宮裡的叔叔能儘早收到訊息,能在監察院將自己關入那可怕的大牢前,想辦法將自己撈出來。
看著被挑動了情緒的民眾圍了上來,沐風兒皺了皺眉頭,從懷中取出文書,對著民眾們將戴震的罪行唸了一遍。
京都裡的苦力黎民們大都是深信官家的,心裡其實也是信了,畢竟誰都知道戴震手腳不乾淨,但是眾人圍了上來,退去卻不容易,一處今天來的人少,又要拿著帳冊與相關人證,不免顯得有些為難。
看著這幕,沐風兒心頭大怒,卻遠遠瞥見圍觀人群之外,兩輛馬車旁邊,正有幾個不熟的監察院同僚正穿著雨衣拱衛著範提司,在大雨之中冷漠地注視著這邊,他心頭一陣慌亂。喝道:“走!”
戴震雙手被捆,卻知道監察院那處地獄實在不是官員能去的地方,脹紅了臉,哭嚎啞了嗓子,像個孩子一樣拼命地坐在地上,硬是不肯下臺階。
而他的那些心腹也起著哄圍了上來,雖然不敢對監察院的人動手,但卻有力地阻止了沐風兒的逮人歸隊。
大雨之中,範閒冷眼看著不遠處石階上下的這一幕,心裡對沐風兒做了個不堪重用的評語,卻聽著身後馬車裡傳來葉靈兒好奇的聲音:“師傅,你們監察院現在做事也實在是有些荒唐,這光天化日的,與那小官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讓這百姓們看了去。朝廷的臉面往哪兒擱啊?”
雨點選打著範閒頭上的帽沿,將邊緣擊打得更下了些,遮住了他半張臉。
“官員自己不要顏面,朝廷也就不用給他們顏面。”他平靜說道:“靈兒,你別看這官兒小,他一年可以從宮中用度裡摳下五千多兩銀子,至於這些年裡從大通坊裡撈的好處。更是不計其數。”
葉靈兒半邊身子擱在車窗上,雨水打溼了她額上的那縷髮絲,清眸裡興趣大作,她今日去範府頑耍。沒料到路上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