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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得意地說:“大財沒發,只是得了一件寶物。”說著就從棉襖裡撕下那個布包,解開一層一層的布,顯出那根虎鬚,遞給娘看。可一抬頭的光景,娘沒有了,只有一匹老眼昏花的狗站在他面前。那人嚇得不輕,轉身就往外跑,在院子裡與一匹扛著鋤頭的老馬撞了一個滿懷。他看到那匹老馬嘴裡叼著一根旱菸管,巴噠巴噠地抽著,一股股的白煙,從那兩個粗大的鼻孔裡,烏突烏突地往外冒。這人可嚇毀了,剛想跳牆逃跑,就聽到那匹老馬提著自己的乳名喊:“這不是小寶嗎?雜種,連你爹都不認識了!”那人知道是手裡的虎鬚作怪,慌忙包裹起來,掖到不見天的地方,這才看到爹不是老馬啦娘也不是老狗啦。
俺做夢都想得到這樣一根虎鬚。咪嗚咪嗚。逢人俺就說虎鬚的故事,逢人俺就打聽到哪裡去才能弄到一根虎鬚。有人告訴俺說東北的大森林裡可以弄到虎鬚,俺想去,但是俺又捨不得俺媳婦。要是有那樣一根虎鬚,該有多麼好啊!俺剛在街上支起肉架子,就看到一個大公豬,頭戴著黑緞子瓜皮小帽,身穿著長袍馬褂,手裡託著一個畫眉籠子,搖搖晃晃地來了。到了這裡就喊:“小甲,來兩斤豬肉,秤高高的,要五花肉!”雖然俺看到的是一頭大豬,但聽他說話的聲音知道他是李石齋李大老爺,是秀才的爹,街面上的人,識得好多文字,誰見了誰敬。誰要是敢不敬他,他就會撤腔拿調地說:“豎子不可教也!”可準會知道他的本相是一頭大公豬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一頭豬,只有俺知道他是一頭豬。但如果俺說他是一頭豬,他非用龍頭柺棍把俺的頭打破不可。豬還沒走呢,一隻大白鵝,用翅膀拐著個竹籃子,搖搖擺擺地走過來了。到了俺的肉案子前,她斜著眼,跟俺有深仇大恨似地說:“小甲,你這個黑了心肝的,昨天賣給俺的狗肉凍裡,吃出了一個圓溜溜的指甲蓋兒!你該不是把人肉當成狗肉賣吧?”她回過頭對那頭黑豬說,“聽說了沒有?前天夜裡,鄭家把童養媳婦活活地打死了。打得渾身沒有一塊好皮肉,真叫一個慘!”這隻大白鵝剛剛說過屁話,轉過頭來對俺說:“給俺切上兩斤幹狗肉,換換口味。”俺心裡想,你個臭娘們,你以為你是什麼?
你是一隻大屁股白鵝,該把你殺了做一盆鵝凍,省了你來胡說八道。
——要是有一根那樣的虎鬚該有多麼好哇,可是俺沒有。
下大雨那天下午,何大叔坐在酒館裡喝酒——他尖嘴猴腮,眼珠子骨碌碌地轉,本相一定是隻大馬猴一一俺又對他說起虎鬚的事。俺說何大叔您見多識廣,一定聽說過虎鬚的事兒吧?您一定知道從哪裡可以弄到一根虎鬚吧?他笑著說:“小甲啊小甲,你這個大膘子,你在這裡賣肉,你老婆呢?”俺老婆去給她乾爹錢大老爺送狗肉去了。何大叔說:“我看是送人肉去了。你老婆一身白肉,香著那!”何大叔您別開玩笑,俺家只賣豬肉和狗肉,怎麼會賣人肉呢?再說錢大老爺又不是老虎,怎麼會吃俺老婆的肉呢?如果他吃俺老婆的肉,俺老婆早就被他吃完了,可俺老婆活得好好的呢。何大叔怪笑著說:“錢大老爺不是白虎,他是青龍,但你老婆是一隻白虎。”何大叔您更加胡說了,您又沒有那樣一根虎鬚,怎麼能看到錢大老爺和俺老婆的本相?何大叔說:“大膘子啊,給我盛碗酒,我就告訴你到哪裡去能弄到虎鬚。”俺慌忙給他盛了冒尖的一碗酒,催他快說。
他說:“你知道的,那是寶物,可以賣許多銀子的。”俺要那虎鬚可不是為了賣的。俺是為了好玩,您想想看,拿著虎鬚,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些畜生穿衣戴帽說著人話,該有多麼好玩。何大叔說:“你真想得一根虎鬚?”想,太想了,連做夢都想。何大叔說:“那麼好吧,你給我切一盤熟狗肉來,我就告訴你。”
何大叔,只要您告訴俺到哪裡去能弄到虎鬚,俺把這條狗都給你吃了,一個銅板也不收。俺撕了一條狗腿給他,眼巴巴地盯著他。何大叔不緊不忙地啜著老酒,啃著狗肉,慢吞吞地說:“膘子,真想要虎鬚?”何大叔,酒也給您了,肉也給您了,您不告訴俺就是騙俺,俺回去就對俺老婆說,俺好欺負俺老婆可是不好欺負,俺老婆一歪小嘴就把你弄到衙門裡去,小板子打腚啪啪地。何大叔聽到俺把俺媳婦搬了出來,忙說:“小甲,好小甲,我這就告訴你,但你要賠咒發誓,不對任何人說是我告訴你的,尤其是不能對你的媳婦說是我告訴你的,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