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此間,只是為了掩飾疲倦。他僅在鈴鐺森林歇了一歇,當日便到了江戶西苑。
家康進入西苑,和將滿十三歲的竹千代見面諸情,柳生宗矩就不得而知了。
當年圍繞著秀忠、秀康繼承家督之爭,家康身邊重臣分成了大久保和本多兩派。現在的江戶城內,也和當年一樣,乳母阿福自是擁戴竹千代,正室阿江與夫人則獨喜國松丸。據云阿福夫人有機會便拽住家康的衣袖,求他關照竹千代。但據柳生宗矩所知,家康公之所以立竹千代,並非受他人左右。二子雖為同胞兄弟,能力必有高低。在武力至上的亂世,以力道決定優劣,實為迫不得已,如今不同了。
“但,這和野獸的世界有何不同?”這就是家康的想法,“生於太平之世的人,必須依靠智慧而非武力維持秩序。”
關於家督之事,柳生宗矩曾多次聽家康說起。家康將其稱為“長幼有序”。不管有幾個孩子,皆是世間的神佛賜予,乃天地之子,因此,既虔誠頂禮神佛,就不應摻雜私情,擾亂順序。這便是家康“嫡子相續”的根據。宗矩認為,這是擁有諸多兒子的家康公最後得出的結論,也可說是智慧。
“人們要是以這種心態來調教後人,便能培養出有德之人。若不付諸努力,便對兒女分出好壞賢愚,必會受到神佛懲罰。”若人人都認為理當將家業傳給最賢明的兒子,父母也會迷茫:誰為最賢?重臣自然也各有主張。自古以來,家事爭鬥皆是圍繞著嗣子問題展開。若不為家督之立定下一個規矩,騷動便會萌芽,無限擴充套件,就難保天下太平。只要長子非天生愚鈍,就當繼立家業,方符合天意。
柳生宗矩認為,竹千代能繼承大業,並非乳母阿福之功,而是家康公經過深思熟慮,為後代定下的規矩起了作用。柳生宗矩後來才知,在家康公住進江戶城當晚,阿江與夫人偏愛的國松丸和竹千代同來向家康問安。當二人同時坐在上席向家康請安時,家康默默把國松丸從上座抱了下來,道:“此非阿國該坐的地方。國松丸乃是竹千代的家臣。”
家康此來江戶,此前爭論不休的嗣子問題輕而易舉得到了解決。家康說要到三代將軍竹千代處做客,阿江與夫人不必說,重臣也只有依從。第一日夜,家康和竹千代一起住在西苑。第二日,他在本城正式見過秀忠,然後見了在江戶的諸大名。
“恐是因為老年人不自量力,我竟還喜歡田獵。”他一邊若無其事說著,一邊給大名分了狩獵場。這既像是邀請,又像是命令,但目的只有一個,便是顯示關東守衛堅不可摧,為鞏同太平進行無言的示威。
十四日午前,宗矩被叫到西苑。此時,家康和竹千代在一起,告訴竹千代,柳生宗矩日後便是他的老師。三人便在一處用飯。
宗矩意外發現家康神色甚是疲憊,心中大不忍。他覺得,大御所必須靜養兩三日,否則,此去獵場很可能出意外。
家康似也感覺到了,道:“這樣和竹千代在一處,還是首次,故,我決定把狩獵日子延後幾日,聽增上寺的上人講些淨土宗的佛法。”
宗矩也想聽聽上人講佛法,可藉機觀察一下日後負責調教的竹千代。後來他才知,淨土宗的佛法問答,乃是要教給竹千代對百姓的慈悲之心,這和兵法有所區別。將軍為武士統領,勇武為表,慈悲在內。若把表面修養和內在修為混淆,必令少年感到迷惑。
宗矩要離開時,家康留住他,道:“不管多苦,竹千代這孩于都會努力。你能不能讓一步,答應出仕?”
“出仕?”
“令尊曾自稱但馬守,但不知道是否有過正式任命。你願真正繼承但馬守之職否?”
宗矩不語。他若讓步,便意味著失去作為將軍幕賓的自豪,變成德川家臣。
家康見宗矩默不作答,遂轉移了話題:“好了好了,你不用急著回答。但是,作為竹千代的老師,少不了要和大名打交道,因此有個名號為宜。”
佛法問答後,十九日,家康會見了從足利書院來到江戶的禪珠;二十一日,出發田獵。
亂世之人,賤生賤死。百姓若立戰功,即可光耀門庭;武士戰死沙場,是為榮耀;雖已戰敗,國滅家亡,能切腹自殺,亦為無上風光,故,當世男子能年過四旬,已是大不易。善感之人常稱“人生五十年”即為高壽。年已七十有四的德川家康公,簡直有如聖人。
柳生宗矩奉了將軍秀忠密令,負責保護家康,但他時時被家康吸引,甚至忘記自己的職責,直嘆這個老人為何有這般驚人的智慧?
第一隻,他們在戶出和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