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此戰確非秀賴母子與家康之戰。那麼,究竟是誰與誰在爭鬥?奧原信十郎豐政一語道破:此為洋教徒的不安和浪人的不平,共同向太平發起的挑戰。可果真只是這些嗎?那戰事豈非永無休止?因為,若想把一切不安和不平從人世驅除,無異於痴人說夢。但如此簡潔的斷言,依然讓幸村羨慕不已。心中若懷有這樣的斷言,其人便有了清晰的行動基準。
“奧原大人想救出那三人?”
信十郎豐政再次笑了,不語。
“這麼說,不才當在這座既無右府母子,亦無千姬夫人的無主之城……一戰了。”幸村自嘲道,五分戲言,五分試探,“不過,在一座無主之城一戰,實在有些離奇。若我將奧原大人趕出城去……大人將會如何?”
“屆時……”豐政輕輕地敲打著自己的脖根,“天之臣子,就只好將性命交還於蒼天了。”
“大人似充滿信心啊。”
“嘿。”豐政輕笑,“再來一杯,雖然無甚味道,但千姬夫人送的菊花如此豔麗,大人權且就花飲茶吧。哎呀,一直生活在大和深山的護花使者,身邊一旦沒有了花,可真是寂寞啊。”
豐政這麼一說,幸村才注意到壺中胡枝子花混著菊花,那白色和黃色顯得無比沉靜,與水壺的質地渾然一體。
幸村忽地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城外關東諸軍的包圍愈縮愈緊,不久之後,此地便要成為刀槍林立的戰場,可面前卻有一個不可思議的“護花使者”正悠然地飲茶閒話,堅信可把三個主子救出。
“是啊,既是護花使者,自是不可糟蹋鮮花了。幸村所學雖為殺人兵法,又怎敢向護花使者武刀相向?”真田幸村吐出一句迷惘的感慨……
第十六章 天意弄人
慶長十九年十月末,德川家康已把戰陣推進至天王寺一帶,眼看就要發起一場速戰速決的攻城之戰。大坂遂挖開河內出口村的河堤,破壞枚方附近的道路。儘管早已決定死守,但任由關東步步緊逼,大坂自是按撩不住,但出手的方式卻是掘堤毀路。不知為何,家康根本不予理會,任人而為。對方一撤,家康就向松平乘壽的美濃部和從廣島匆匆趕來的福島正則之子忠勝下達命令:“修復道路,修復河堤。”
但,家康仍不許先鋒藤堂高虎出兵。
家康的舉動使得豐臣秀賴疑惑不已:關東究竟何意?從大野兄弟及眾主戰之人口中聽到的戰爭,怎是這種不溫不火之勢?秀賴認為,自關原合戰以來,家康始終威猛有加,似早有意滅掉豐臣氏,現在,終借大佛開光發起戰事。在家康抵二條城之前,四向攻城就當開始,當家康抵達,早已血流成河,將士也早已立下幾多豐功偉績。可意外的是,二條城的家康似在故意拖延。
秀賴正迷惘,姨母常高院到。
“聽說大御所甚是疼愛少君,故向將軍頻頻派出使者,勸他們莫要急於進軍。可一旦將軍的軍隊到來,恐怕就算大御所不願,也得開戰了,真是可悲啊!”
剛開始,秀賴還駁斥她:“這會影響士氣,莫要胡言。”
秀賴此言不虛。箭已在弦上,若令士眾得知常高院袒護家康,充滿血性的年輕武士豈能善罷甘休?險惡的氣息甚至已經影響到澱夫人的親信,眾議紛紛:“常高院乃是關東的走狗,最好拿她來祭刀!”“既然戰事已開始,就什麼都休說了。絕不許有背叛出現。”
但之後得到的訊息,令秀賴逐漸覺得常高院的話不無道理。秀賴派出的眼線田中六左衛門送回來密報。田中六左衛門原為京極家臣,在常高院的安排下,他暗中保護著秀賴庶出的兒子國松丸。
六左衛門與伏見的加賀木材商家太兵衛及刀鋪掌櫃彌左衛門聯絡,打探家康在京動靜。根據這些訊息,秀賴發現,家康的行動全都令他無法理解。家康令人把河堤修復之後,又像沒事一樣接受二條城內皇族和公卿拜謁,似是單為等待將軍秀忠大軍到來。如此理解雖無不妥,但他又數次向秀忠派出使者道:“莫要急著行軍,要緩進,以免將士疲憊。”他為何如此拖延,秀賴實不能明白。
如此想來,受家康密令的板倉勝重,其行為也無法讓人釋懷,他不斷向鄰近諸國發出“禁令”,數目之多讓人生疑——他已經向山城、大和、河內、近江等地發去了三四十道禁令。
不明就裡之人,還以為家康從一開始就沒把大坂放在眼裡。家康特意進京,恐是為了趁此機會改革內政、整飭吏風。無論是本多忠政還是藤堂高虎,關東軍所到之處,都嚴禁士兵胡作非為,對違令者給予嚴厲處罰。與關東軍的整肅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