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下以為,伊達大人和蒲生大人不同。”
“哦,你的意思是我看走了眼?”
“有時候,大人確會看錯。”利休無所畏懼。當初築一夜城時,一心反對的政宗經常要求利休從中調停。
“你倒說說看,有何不同?”
“大人偏袒蒲生大人,認為蒲生的器量勝過伊達。但在下並不這麼認為。”
“但是,忠三郎說過,政宗此人不好控制。”
“不錯,但是在下以為,大人應知蒲生大人前往新領之後,不明當地民情,會不知不覺被伊達操縱。”
話說到此,平常總是笑容滿面的秀吉突然翻了臉,拍著桌子道:“宗易!你何時喜歡干政了?我何時準你大談政事了?”
“是。但是,政宗要我替他傳話……”
“住口!看來傳言不假。都說你收了政宗的好處,才這般為他說話。”
話說至此,利休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他比秀吉更是憤怒。他心中無愧,但秀吉曲解了他,使得他再也無法忍受:“大人,我何時受了伊達大人的賄賂?”
“住口!茶道方面,蒲生和伊達確實不同。但,你竟敢說我看走了眼!”
“是大人要在下仔細觀察伊達的。伊達天性傲岸,不肯屈居人下……在下並未迴護伊達大人,只是想請大人注意,米澤三十萬石無法滿足他。大人把蒲生安插在會津,想以此牽制德川和伊達,但蒲生反而被伊達所制。若非如此,恐怕早已暴亂四起。兩地相隔甚遠,豈不對大人造成困擾……”
“住口!”秀吉簡直像變了個人,“我豈會受你這廝的教訓,退下!”
“是。大人要在下走,在下就走。但在下還有一言:利休決不會為了錢財,做出違背良心之事,請大人明鑑。”
“哼!我罵的就是這個!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想當年,我把大德寺的古溪和尚放逐到博多,你是不是在聚樂第為古溪辦茶會餞別?”
利休終於明自是誰將此事告與了秀吉——是宗及!
秀吉繼續逼問:“你敢將被我流放之人請到聚樂第,這已是罪不可赦!當時你室內還掛著什麼?”
利休大驚。大德寺的古溪和尚乃是他的禪宗師父,他相信古溪並非無故失寵於秀吉而是與石田三成不和,為三成讒言所害。利休深信秀吉流放古溪並非出自本意,因此在送別茶會上,特將秀吉放於他處的“天下第一名物”生島虛堂的墨寶贈送於他。
“掛著虛堂的墨寶。”利休坦然道。
“虛堂墨跡為你之物?”
“不,是大人託在下保管。”
“你還有臉說!你把我託你保管之物送與那個罪人,你可將我放在眼裡?”
利休終於明白秀吉憤怒的原因,一時說不出話來。古溪和尚在利休的斡旋下獲得特赦,此前已從博多回到京都。若自己言語失當,恐怕會對古溪不利。想到這裡,利休不欲再和秀吉爭論,道:“十分抱歉,當時我以為大人心胸寬大,不拘常格,心向茶道,才這麼做。此事確是在下欠了思量。
“不,是你根本不將我放在眼裡。下去!”
利休從此蟄居於他湯本的小廟,做些細工,看來與秀吉之結,一時之間恐是無法解開的。他批評秀吉的親信蒲生氏鄉之才具在伊達政宗之下,秀吉當然無法忍受。後來,利休又從織田有樂處得知,似有人中傷他,說他在蟄居之時,賺取了不少錢財。
利休並不多作解釋,他的確賺過錢。讒言之人指的大概是他在修行之時,把韭山竹做成的插花筒之類賣與別人之事。當然,利休也分贈一些給秀吉,都是秀吉最喜歡的尺八、園城寺、夜場等款……
老實說,利休一直無法真正認清秀吉的性情,或許他把握了十之八九,卻忽略了最可怕的一點:秀吉表面豁達,內心卻有常人難以想象的固執。換言之,他想超越世情的淡泊,只不過是用來掩飾他的固執。這種可怕的固執,在秀吉處於自信巔峰時,斷不可被冒犯。光秀曾批評秀吉是“無識男子”,後與秀吉形如參商,並最終被秀吉所滅。柴田勝家無心時嘲秀吉為“發跡農夫”,後來命喪大火。信孝則說過秀吉“替家母拎鞋”,而為秀吉憎惡,未幾也遭不幸。
秀吉和信雄討論家康舊領之事時,信雄曾道:“我想關白應知,尾張、伊勢終是我家祖輩相傳之地……”他因此話而被貶斥。當然,這是秀吉佈下的陷阱,只怪信雄太無自知之明。如此算來,利休是錯上加錯。
除了政宗和氏鄉的問題,還有茶碗的顏色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