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龍寺同德川氏以及朝日夫人均無太大關係。可是,身在大坂的北政所卻寫信告訴她,說這裡有德高望重的高僧,要她來此參拜。其實,比起北政所,從大坂帶來的侍女小萩更是努力地勸說她來寺裡:“天氣好的時候,夫人一定要去參拜。北政所夫人皈依的高僧,聽說是從京都來的。”
但此時,她們才發現這條路走起來比想象的要遠。小萩道:“來,讓奴婢扶著您。這段石階破舊。”從杉樹的濃密樹梢上傳來鴿子昀啼叫,夫人聽這叫聲入了神,又差點摔倒。小萩和另一個年輕侍女趕忙從旁扶住她。
“鳥在叫……聽來甚為寂寞。”夫人道。
“是啊,到了晚上,貓頭鷹也會叫。”
“聽說貓頭鷹白天看不到東西。夜晚的鳥……真可憐。”
“看哪,寺裡的人已經到山門來迎接了。”
“這麼麻煩他們,真過意不去。”
“夫人這是什麼話。大納言大人的夫人前來,可是他們無上的榮耀啊。”
“唉!不過徒有虛名罷了。”夫人嘆一口氣。
“再怎麼說,夫人也是長松丸公子的母親啊。”小萩道。
“是呀,公子回來以後,奴婢要告訴他今日來瑞龍寺參拜之事。”另一個侍女道。
古老的山門下,三個僧人和先行到達的轎伕,早已恭候在那裡。夫人小心翼翼,移步到八間大的正殿旁較低矮的客殿。
一切都那麼無味。雖說從未謀面,寺裡的人卻十分客氣。先是小和尚來奉茶,小和尚出去後,進來一位白髯老僧。他大概就是這個寺廟的住持吧,夫人正如此猜測,那老僧畢恭畢敬捧著糕點,口中客氣著,神色緊張,額頭都快碰到榻榻米了。不知足誰的命令,連侍女們也被支走了,客殿裡只剩下朝日夫人和這位老僧。
德川大納言的妻子……夫人口中喃喃念著,心中茫然一片。她仍是自殺身亡的佐治日向守之妻。她夢中從未出現過家康。或許人生終究不過是一場夢,人們哭泣、恐懼、憤怒,卻不知這本是夢。夫人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和膝蓋,身體也是夢中的錯覺?或許人死之日,方是夢醒之時?
夫人正在沉思,一位年約二十七八、身著緇衣的年輕僧人走了進來。老僕人和小萩則跟在他身後。這名年輕僧人不像剛才的老僧那樣恭敬。“這位是從京城來的藤蔭上人。”小萩道。那人只是微微以眼神致意,夫人也簡單地點頭同禮。二人一時無語。
半晌,年輕僧人方道:“夫人,您一向可康健?”
“還好。”
“有人很是關心夫人。”
“哦。誰?”
“北政所夫人和大政所夫人。
“哦,我最近甚好。”
“夫人在駿府的生活怎樣?”
“很好。”
“有何不適麼?”
“很好。”
“夫人和德川大人可好?”
“很好。”
“夫人經常懷念京都或大坂嗎?”
“不,在哪裡都一樣。”
年輕僧人瞥了小萩一眼,向前膝行一步,“夫人,貧僧帶來了關白大人的密函。”
“哦,關白大人的密函?”
“是,京都的聚樂第終於落成,下月上旬,大政所、北政所以及三好大人和夫人都要遷去那裡。大人讓小人來問夫人的意思。”年輕僧人目光銳利,望著朝日夫人。
朝日夫人低著頭,神情恍惚。僧人乃兄長的密使,要是兄長希望她回大坂,就會直接要她搬往聚樂第,這樣說實讓人不明就裡。夫人實在沒有力氣去考慮這些了。
“夫人意下如何?夫人在駿府不是生活得很無趣?”
夫人沒有回答,低頭沉思。
“夫人若想住在京城,貧僧認為正是一齊遷去聚樂第的良機。”
“哦。”
“等大政所和北政所等人全部遷過去後,就在北野舉行空前的大茶會。現在此事已傳遍了京城。”
夫人依舊沉默,人人都覺得她有些可憐。夫人偷偷看一眼小萩,似在求助。但小萩非但不幫她解圍,反倒站在僧人一邊,“夫人,您怎麼想就怎麼說吧。大政所夫人和三好夫人都很想見您哪。”
“你好像知道此事?為何關白大人不讓我住在駿府?”
“這……不讓夫人住下來,乃是因為夫人是他的至親。夫人在這裡若不開心,就搬去聚樂第。這也是體貼夫人的意思啊。”小萩道。年輕僧人亦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