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連綿的屋簷掩映在望不盡的綠色中,形成一片碧綠的海。住在屋裡的人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嗎?
筑前的軍隊湧進之後,必定先在城下縱火。一旦防守一方決意死守,進攻的一方必首先焚燒城池,這已是戰爭的常識了。那時,慌亂的人群定會在大火之中哭號震天,極其悲慘。一想到這些,阿市就覺自己罪孽深重,好像是她害了那些無辜的生靈。
小谷城陷落的時候,就是這種光景,這一次,她不得不再次經歷地獄之火。雖說如此,阿市所能做的,卻只是死在這裡。
曾經有謠傳說,北陸是她兄長信長殺人最多的地方。倘若如此,她真想死在這裡,為她自己,也為兄長減少一點罪孽。
阿市斜靠在面南而設的欄杆上,一直思索著——不想讓她死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昨夜剛剛摸回城來的丈夫勝家,另二個則是女兒茶茶,兩個人都非常執拗。
天還未亮,勝家就已經嚴峻地跟她說了:“事情有變,你必須逃出這座城。”
阿市笑了。
“不如我的家臣忠烈,我覺得很可恥。現在我打算把這座城當作棺槨,你卻不該也鑽進這口棺材。”不僅勝家激動地勸說她,茶茶一有機會也對她說:勝家敗北之時,就是她赴死之日。
當然,阿市並不會因為二人的勸說就輕易改變決心,可是,這個世上竟然有兩個人努力想使她活下去,她已經很寬慰了。
勝家也是一樣,阿市非常清楚,他根本不會把秀吉當作對手,只是一笑置之。她突然預感到茶茶會過來。來之後,女兒會說些什麼呢?
此時,侍女來報:“夫人,小姐們來了。”
阿市聽了,警覺地看向屋內。只見三個女兒並排站在繪著夕陽遠山的隔扇前面,阿市的眼睛尚不能很快適應屋內的黑暗,每個女兒的臉看上去都很黯淡。
“母親,我們有事來求您。”茶茶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明顯不同,舒緩和氣。
阿市早就料到,女兒們遲早會一起過來,會說些什麼,她也猜到了。她本以為茶茶的話會尖酸刻薄、慷慨激昂,可是沒想到,女兒的聲音卻異常舒緩。阿市鬆了一口氣。“哦,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想讓人去叫你們呢。”說著,她回頭看了一眼侍女。“你去把我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
不消說,阿市已備好遺物了。
不大工夫,侍女捧來一個盒子,開啟,裡面放著兩柄短劍和一個小小的藥盒。一看見這些,茶茶輕輊地笑了,“母親,這些東西已經沒用了,我們不要。”
“茶茶,你怎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茶茶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妹妹,二人也笑著相互點頭。
“母親,我們三個人都想錯了,請母親原諒。”
“什麼?”
“我們終於明白母親想在這裡盡大義的心思了。”
阿市聽了深感奇怪。“你們明白了母親的心思?”
“是。如果母親離開這裡,那將是再次受辱。不僅母親,已故右府大人,還有故去的父親,他們的英名都將遭到玷汙。因此,我們……”茶茶又一次回頭看看兩個妹妹,煞有介事地說道。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既然你們明白母親的心思,究竟想怎麼辦?”
“我們不會阻止母親。我們也想陪伴母親走完最後一程。所以,請母親原諒我們此前的錯誤。”說著,茶茶規規矩矩地伏在了地上,兩個妹妹也學著姐姐的樣子。
阿市聽了,不禁啞然。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是茶茶明察秋毫的反語,她還以為這是女兒們的真實想法。
茶茶確信母親現在一定甚是狼狽,便若無其事地把盒子還給她。“我們已經反覆商量過了。難為情的是,只有阿達最是看得開。我們三人願意一起陪伴在母親的身邊,永遠都不分開。城池陷落的時候,想必母親也會拿起刀與敵人戰鬥。我們也……”
阿市一聽,非常後悔,既然茶茶已經說了出來,自己再說什麼,她也不會後退了。不行,得趕緊想個主意!阿市不住地眨眼,以掩飾內心的慌亂。當她無意間把目光轉向窗外的時候,發覺有些異樣。大概是西南一帶的花廳,那裡濃煙翻滾,火光沖天,不知是狼煙還是有人縱火。“看,看那邊!”
三個女兒不約而同地站起身,順著阿市手指的方向看去。戰火逼進的速度比母女可悲的談判還快,眨眼間已經燒到北莊來了,走廊裡已聽見了慌亂的腳步聲。
“報告夫人。”一名侍衛飛奔而來,盔甲鏗鏘作響,是和勝家一起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