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君應是齊梁女,樂府偏能賦藁砧。(其一)
丹黃狼藉鬢絲斜,廿載間關歷歲華。
取次鐵圍同穴道,幾曾銀浦共仙槎。
吹殘別鶴三聲角,迸散棲烏半夜笳。
錯記窮秋是春盡,漫天離恨攪楊花。(其二)
北斗垣牆暗赤暉,誰佔朱鳥一星微?
破除服珥裝羅漢,滅損齏鹽餉佽飛。
娘子繡旗營壘倒,將軍鐵矟鼓音違。
鬚眉男子皆臣子,秦越何人視瘠肥。(其三)
閨閣心懸海宇棋,每於方罫系歡悲。
乍傳南國長馳日,正是西窗對局時。
漏點稀憂兵勢老,燈花落笑子聲遲。
還期共覆金山譜,桴鼓親提慰我思。(其四)
水擊風摶山外山,前期語盡一杯間。
五更噩夢飛金鏡,千疊愁心鎖玉關。
人以蒼蠅汙白璧,天將市虎試朱顏。
衣朱曳綺留都女,羞殺當年翟茀班。(其五)
歸心共折大刀頭,別淚闌干誓九秋。
皮骨久判猶貰死,容顏減盡但餘愁。
摩天肯悔雙黃鵠,貼水翻輸兩白鷗。
更有閒情攪腸肚,為餘輪指算神州。(其六)
此行期奏濟河功,架海梯山抵掌中。
自許揮戈回晚日,相將把酒賀春風。
牆頭梅蕊疏窗白,甕面葡萄玉盞紅。
一割忍忘歸隱約,少陽原是釣魚翁。(其七)
臨分執手語逶迤,白水旌心視此陂。
一別正思紅豆子,雙棲終向碧梧枝。
盤週四角言難罄,局定中心誓不移。
趣覲兩宮應慰勞,紗燈影裡淚先垂。(其八)
柳如是曾赴定海犒勞定西侯張名振所部義師,順便渡蓮花洋進香普陀,為羅漢裝金,此八首七律為牧齋送別之作。張名振歿後,義師為張蒼水所接統,無論士氣、訓練,皆較鄭成功所部為優,所惜軍實不足。鄭成功倘真為英雄,傾心與張蒼水合作,則與清朝劃江,乃至劃河而治,絕非不可能之事。無奈鄭成功為“豎子”;自思明入海,其人即不足為重,而張蒼水雖僻處孤島,二、三門弟子以外,只養了兩頭小猿,充瞭望警報之任,但一身系朱明的存亡,故以張蒼水之死為明亡之年,其時為康熙三年甲辰。我談康熙,亦即由這年開始。
後記(1)
《清朝的皇帝》談到德宗、慈禧先後崩逝,即告結束,未談宣統的原因是:第一;宣統三年之中,溥儀本人無可談。談他是另一話題。詳近略遠,史家通則,拙作雖是閒談,亦期不悖史例,但那一來,就會大談民初人物,甚至還要談日本人與英國人(莊士敦),跑野馬會跑得漫無邊際,不如就此打住。其次,清朝至光緒三十三年丁未政變,慶王、袁世凱與端方等相勾結,排去瞿鴻禨、岑春煊時,愛新覺羅皇朝可說已不可救藥。宣統三年不過此一皇朝的“彌留”狀態,無可談,亦不必談了。
談完了事實,少不得還要發點議論,猶如紀傳以後的論贊。茲請先一論清朝亡國的原因,也就是解釋何以丁未政變可以看出清朝已無可救藥。
這就要先談一談我自己摸索出來的研究歷史的兩個關鍵性的問題,一個是,歷史的重心在民生,亦就是歷史的重心在經濟;而經濟的重心在交通,這交通是廣義的,包括水利在內。凡有舟楫之利,易求灌溉之益,苟獲馳驛之便,何難平準之濟?任何時代的交通水利都能充分反映經濟情況,同時亦可看出軍事態勢的強弱、社會風俗的變遷。
另一個關鍵是,瞭解政治上的中心勢力,看支配政治的是知識分子、貴族、外戚、宦官,還是藩鎮。大致知識分子掌權,常為昇平盛世;藩鎮跋扈,則每成割據的局面,地方有幸有不幸;貴族干政,應視所結合的勢力為何,結合知識分子,便有清明之象,結合外戚或宦官,必致宮廷多故;最壞的是以閹人而操國柄,為蒼生之大不幸。
以清朝而言,創業時期自太祖至世祖,大致皆為貴族結合知識分子操持國事。至康熙朝則充分尊重知識分子,且無中外滿漢之畛域,故能成其媲美文景之治。雍正、乾隆、嘉慶亦然,但以在上者好尚、能力之不同,因而知識分子所能發生的作用亦有差異。
有清國勢之衰,肇端於乾隆末年,漸顯於嘉慶中期,而大著於道光一朝。嘉慶仁厚有餘,才智不足,以致雍乾兩朝久受抑制的貴族漸有干政的傾向。此種傾向至道光朝益見明顯,而致命傷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