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強壓下心裡忐忑,道:“鄭大夫有話只管說,管是什麼,也比我懵然不知出了事的好些。”
鄭大夫每常到周家二房來診脈,綺年總要接待一二,素知二房這位小…姐年紀雖輕,主意是極大的,當下便直言道:“令堂這病,由來已久,乃是最初令先君仙逝之時便傷心太甚埋下的病根。這些年我雖是開方調養,無奈令堂憂思太重,藥可醫身病,不可醫心病,說句不好的話,令堂這病根子已是扎得深了,若不自己寬解,神仙也難根治。”
吳氏這病是怎麼回事,綺年心裡也清楚。自己也是天天想著辦法讓吳氏開心,無奈吳氏自己不放開,做什麼也是事倍功半。
鄭大夫瞅著綺年是心裡有數的模樣,便續道:“今日之事,在下也不知令堂是如何動了這般大氣,但這般時候還動氣——實與姑娘說一句罷,若再有一次,令堂怕就……”
綺年只覺得腦子嗡了一下。相處六年,就算是陌生人也處出感情來了,何況吳氏是對她真心實意關懷的母親。總覺得只要慢慢寬慰著她忘記了父親,身子自然會好起來,卻不想三房沒完沒了地糾纏。若是吳氏有個三長兩短……
鄭大夫看這情形也嘆氣,將寫好的方子奉上,道:“如今務必按著我這方子日日用藥,斷不可再讓令堂動氣,更要慢慢勸著將心事放開來。若能做到,日後尚有十幾年的壽數。”
綺年聽得心中悽惶,命楊嬤嬤奉上脈敬,又送了鄭大夫出去,順便叫外門小廝去抓了藥,立時廚房熬上,自己便往吳氏房裡來。
吳氏猶在傷心,如鵑如鸝兩個左右勸著,見綺年進來方收了淚。綺年看這樣子實在不成,本還想與母親說賣織坊的事,今日也不敢說了,只好好哄著母親,說了幾句高興的話。一時如鶯在廚下熬好了藥送來,又伺候吳氏用了藥睡下,叫兩個大丫鬟好好守著,這才回到自己房中。
如燕如鸝跟著進來,如鸝猶不放心,道:“姑娘,三太太那邊,當真不會再來了?”
綺年淡淡道:“她若不怕自己女兒嫁不出去,就儘管來。我豁得出去,她可不行。五姐姐下頭,還有兩個妹妹呢。”
如今的規矩,家裡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周菊年若嫁不好,後頭兩個妹妹也受連累。
“若是,若是他們在背後說姑娘的壞話……
”
“左不過說我沒規矩,持不了家。”綺年已經考慮過了,“今日既請了大夫,明日始便緊閉大門,只說母親病了。讓小楊管事外頭稍稍傳幾句,只說三嬸來了,母親便病了。”
如鸝喜道:“我這便去說。只三太太來提親的事也該說出去才好,也叫人知道,三老爺平日裡慣會說嘴,自家太太卻做出這些事來,看他羞也不羞!”
綺年苦笑道:“難道你以為三叔不知道麼?他若當真知羞,三嬸怎敢來說這些話。你只傳我方才的話給小楊管事,提親的事,不可從我們這裡傳出去,我自有辦法。”想想又道,“這話傳了,明日韓家冷家少不得有人過來,若來了便說,我十五那日要去西山寺為母親上香祈福。”
如燕如鸝都明白,綺年所說的韓家乃是成都府同知韓大人府上,那家的獨女韓嫣今年一十四歲;冷家則是主簿之職,四小姐冷玉如則只比綺年大了三個月。這兩位是綺年在此地的好友,那三房曾與何家議親的事便是這兩位府上家人們打聽來的。如今都在注意周家,今日三房來了,少不得明日兩人都要遣人來打聽訊息的。
綺年沉吟一下,又道:“如鸝把那沒繡完的荷包拿出來。雖說不值什麼,也總要表表我一番謝意。”
☆、西山寺奔馬驚魂
西山寺並非什麼名剎,只是出城不遠。綺年畢竟是未出閨閣的姑娘家,又在孝期,哪裡好走得太遠,因此每次上香都是來此。
此地勝在幽靜,又是常來之處,故而寺裡也是熟門熟路,待綺年上了香,便引到“韓同知家小姐休息的禪房”裡。
方走到門口,綺年便見韓嫣身邊的兩個丫頭晴書晴畫,冷玉如的丫頭聽香,都在門外守著呢,便也將如燕如鸝留下,自己進了房去。
前腳方踏進房門,韓嫣便站了起來叫道:“你可來了,那事怎樣了?”
綺年不及多說,先斂衽向韓嫣與冷玉如行了一禮:“多虧兩位姐姐相助。”
因彼此年紀相差無幾,且綺年骨子裡是個二十多歲的靈魂,對著兩個小姑娘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姐姐來,故而平日裡這三人都是你我相稱。今日綺年鄭重其事喚一聲姐姐,倒顯得這一禮格外鄭重,韓嫣躲避不迭,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