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連連點頭,白芍也露出希冀之色。
“是嫡子又能如何?母親還是正妻,照樣落得個長伴青燈古佛的下場,老太爺、老夫人可有為她說過一句公道話?你們也說了,我打一出生,全家人都知道我是討債鬼投胎,被你們抱走十五年,亦無人問津。原以為討債鬼已死在外面,正待鬆口氣,卻又忽然找上門來,宋媽媽,若換成是你?你喜歡得起來嗎?”有姝抿了抿唇,繼續道,“林氏連毫無威脅的母親都不肯放過,又如何容得下我這個與她兒子爭家產的嫡子?而家中的長輩,誰又會護著我?父親?老太爺?老夫人?”
有姝再次擺手推拒,“宋媽媽,我們勢單力薄,現在回去不是爭口氣,而是送死。母親能離開王家是好事,至少不用再受磋磨。待我此間事了,我便去接她出來。頭髮剃掉了能再長,出家了能還俗,但命沒了,便什麼都沒了。”
宋媽媽一聽此言,頓時陷入長久的沉默。白芍熱切的表情也慢慢冷卻下來。一盞茶後,二人雙雙醒悟,目露羞愧。她們也是急糊塗了,差點害了少爺。王家哪裡是什麼好去處,卻是刀山火海,血池煉獄。
想通關竅,二人讓有姝給母親寫一封信,也好叫她安心,然後回家收拾行李,先去京城查探情況。她們前腳剛離開,阿大後腳就來了,讓有姝做好出遠門的準備。
……
三日後,有姝與主子登上馬車,搖搖晃晃往京城去。
姬長夜手裡拿著一張聖旨,輕笑道,“有姝就沒什麼話想問我?”
有姝正捏著一塊米糕,用門牙一點一點磨,聞言左右擺頭,對聖旨的內容毫無興趣。該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不該知道的,他也猜到了,人太聰明就是如此煩惱。
姬長夜將少年拉入懷中,細細抹去他嘴角的碎屑,嘆道,“我原以為這輩子都回不了京城,故而想拋卻身份重新活過,卻沒料父皇竟又招我回去。有姝,你大約已經猜到了吧?我就是當朝三皇子姬長夜。”
有姝點頭,表情十分淡然。主子就是主子,無論是開元寺裡帶發修行的落魄少年,還是如今運籌帷幄的上位者,對他來說都沒有區別。
姬長夜對少年稀鬆平常的反應很滿意,思量半晌,又道,“那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他抿了抿唇,感覺口中萬分乾澀。
有姝一面點頭一面啃米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疑惑,彷彿想問主子為何提起這茬。
姬長夜心內微驚,捏住少年下顎,仔細看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四日前,宋媽媽來看我那次。”有姝坦誠相告。
“竟是那天知道的。”姬長夜喃喃自語,反覆回憶有姝最近幾日的表現,發現他該吃吃,該睡睡,絲毫沒有自己預想中的哀痛與仇恨,亦沒有向自己求助的意願。有姝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定了定神,他繼續追問,“既如此,那你可曾想過回王家認祖歸宗?你若是想,我能幫你把宋氏也接回去。”
有姝哪裡敢走?一聽這話,連米糕都吃不下了,連忙撲到青年身邊,雙臂纏在他勁瘦的腰上,急切表白,“請主子千萬不要送我離開!王家再好又能如何?他們從小將我拋棄,未曾給我一粒米,也未曾給我一件衣。將我養大的是主子,教我讀書的是主子,讓我吃飽穿暖、平安康健的還是主子,我寧願待在主子身邊為僕,也不想回到王家去當什麼大少爺。”說到此處,有姝眨了眨黑白分明、清澈見底的大眼睛,真摯道,“哪裡有主子,哪裡才是我的家。”
有姝口舌笨拙,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已是超常發揮,然而這一字字一句句,卻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他擔心自己無法撼動主子心神,不免感到十分焦慮,眼眶、鼻頭慢慢變紅,濃密的睫毛也染上溼意,看上去可憐極了。
姬長夜看似溫柔寬和,實則內心最是冷漠,當初收下有姝,一是為了利用他的身世大做文章,二是為了找個樂子,對有姝的憐惜有,卻不是很多。但人心都是肉長的,朝夕相伴了十年,姬長夜便是一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更何況有姝待他沒有一點虛情假意,那顆赤子之心,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他來不及多想,將嚇得臉色發白的少年抱入懷中輕輕拍撫,應承道,“有姝別怕,我不送你離開。有我的地方,總有你的歸處。”懷裡的人,是他手把手教養長大,親眼看著他從三尺高的奶娃娃長成了姿儀絕世的少年郎。他雖已二十有五,卻至今未曾大婚,身邊既無妻妾亦無子嗣,有姝說是他的下僕,實則與他的親人無異。他們日日同桌共食,同床共枕,早已是彼此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