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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把他們引上預訂的軟臥包廂。老侯把手裡的皮箱遞給韓子奇:“先生,一路平安,早去早回啊!”

“老侯,你回去吧!”

現在,韓子奇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想了,他只希望上了火車就倒頭睡去,免得車窗外的正陽門城樓再折磨得他心碎!

走進包廂,韓子奇疑心走錯了地方:那裡,已經有一位穿著旗袍的小姐,提著行李坐在鋪位上,臉朝著窗外。

韓子奇正想轉身退出,那位小姐轉過臉來——“Hello,Miss梁!很高興在離別中國的時候,還能和您見面!”沙蒙·亨特快活地喊道。

韓子奇愣住了!是玉兒!他知道,玉兒現在的突然出現,決不是來送別,而是要跟他走!

“你怎麼這麼任性!該說的話我不是都對你說了嗎?你和我不同,我是商人,你是學生!現在剛上二年級,應該……”

“我不是不想上學,可是……”玉兒眼睛紅紅的,說著說著眼淚就流出來了,“奇哥哥,我在燕大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救救我吧,帶我走吧,我只能靠你了!”

“那……”韓子奇的口氣軟了,早在春天的時候,他就覺得玉兒的情緒有些異常,他猜測可能是遇到了什麼感情上的麻煩,作為兄長,卻又不好問。他也曾設想讓玉兒改換一個環境,而帶她出國顯然又不太實際,加上韓太太的堅決反對,他也就只好作罷了。現在,玉兒不和任何人商量,來了個“捷足先登”,他又怎麼忍心趕她下車呢?他知道玉兒的任性決不亞於姐姐,卻又遠遠不像姐姐那樣剛強,如果逼得她走投無路,很難預料她會做出什麼事!“你事先也不和你姐說清楚,她找不著你,能急死了!”

“沒事兒,”玉兒聽出了韓子奇已經默許的意思,擦擦眼淚,詭秘地一笑,“我在天星的衣裳裡頭藏了一封信,姐姐早晚會發現的!”

蒸汽機車頭髮出猛獸般的吼叫,鐵輪滾動了,一切爭論都無濟於事了,韓子奇頹然坐在鋪位上,什麼也不說了。

沙蒙·亨特倒很高興,對玉兒說:“Miss梁,有你和我們在一起,漫長的旅途將不會覺得沉悶!到了英國,我的太太和兒子會像迎接女王一樣歡迎你!”

“謝謝,”玉兒說,“您的太太一定像女王那樣漂亮吧?”

“不,一點兒也不漂亮,”沙蒙·亨特聳聳肩說,“和我一樣平庸!她身材很矮,很胖,但是眼睛和頭髮很好看,黑的——她是中國人啊!”

“噢?那太好了,”玉兒興奮地說,“我們可以他鄉遇故人了!”

“是的,我的太太最希望在英國見到中國人,你們是‘孃家人’嘛!”

“亨特先生,您簡直也快成了中國人了,聽您說話,簡直不像個‘約翰大叔’!”

“不,很遺憾,我的鼻子太高了點兒,並且怨恨上帝沒有賜給我黑頭髮和黑眼睛,”沙蒙·亨特一刻也忘不了英國人的幽默,似乎取笑自己也是一種樂趣,“不過,這點兒遺憾在我的下一代身上得到了補償,上帝賜給了我一個漂亮的兒子,他屏除了父母的短處,集中了長處,不像我這麼醜陋,也不像他媽媽那麼矮小,而是高個子、寬肩膀,卻又有滿頭青絲和一對黑寶石似的眼睛!”

玉兒被他這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逗得格格笑起來:“他現在在英國幹什麼?在上大學嗎?”

“大學已經畢業了,他本來要去當律師,可是我把他留在店裡了,幫我照料生意,我經常在外面,‘亨特珠寶店’總要有人管的,”沙蒙·亨特津津有味地說起他的一切,“他現在是我的僱員——您覺得奇怪嗎?我們那兒可沒有‘少掌櫃的’,親生兒子也要接受我的僱傭,領取我付的工資,除非我去見上帝了,他才能繼承我的遺產!不過我還是希望活得長久一些,讓他耐心地等待!”

沙蒙·亨特說起生啊死啊,依然談笑風生,使鬱鬱寡歡的玉兒也忘卻了煩惱,她向沙蒙·亨特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迫不及待地要提前瞭解那個陌生的世界,比令人窒息的燕大要有意思多了。

韓子奇卻閉目假寐,似乎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亨特在談著亨特的兒子,他卻在想著他的兒子。唉,天星畢竟還太小了,如果能像“小亨特”那樣管起父親的生意,韓子奇將會省去多少煩惱!

火車的鐵輪碾著冰封的大地,發出單調枯燥的“隆隆”聲向南賓士,北平越來越遠了。

在滿目蕭索、死氣沉沉的上海,沙蒙·亨特為玉兒補辦了護照和船票,三天之後,汽笛一聲長鳴,英國客輪“海豹”號(Seal)載著他們離開了上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