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咋看咋覺得河北老頭有問題,說不定真是老頭兒拐的孩兒哩。玉蘭,你和他家是鄰居,老頭兒是不是打這個孩兒哩?”老蔫媳婦說。
郝玉蘭抬頭瞄了一眼:“倒是沒打,孩兒剛來那幾天哭哩,說是要娘呢。老頭兒說的是聽不懂的河北話,俺有心過去問問,老四不讓。”
老寧媳婦說:“聽說老頭是居委會張主任介紹來租的房,有保人哩,是尚德路口收破爛的河北老頭。他說這孩兒是他親孫子,來時沒大名沒法兒登記,張主任就臨時給起了個名兒,叫長安。”玉蘭說前兩天見老頭兒挑了兩隻風箱出門賣,人家是正經木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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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一章(4)
小長安不管洗紗的人在忙活什麼,只低頭在水中找小蝌蚪。城河邊洗好的油線蓬鬆地鋪在樹杈上、草堆上,一片灰白夾著一片雜色。遠處一堆紅色、藍色的棉紗已經半乾了,在風中抖動。幾個小孩子玩著洋片看護自家的油線,怕風吹走乾透的棉紗,又怕讓別家收走。長安用木棍撥著城河裡的小石子,腳下的碎石頭不穩當,好幾次都打起了趔趄。
“你這小孩兒,不在家幫你爺做木匠活,跑這兒幹啥?”老寧媳婦大聲嚷嚷,把長安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原來是自家對門的女人。他不說話,手裡的小棍卻還起勁地撥著、挑著。
“你咋不吭聲哩?沒見這兒又髒又冷?趕緊回去!要不俺給你爺說讓他打你。”老寧媳婦見他不吱聲就嚇唬他。長安支吾著,不防腳下一滑,“嗵”的一聲跌進城河裡。
老梁木匠正做著活,聽見從巷口隱隱傳來長安的哭聲,夾著隔壁白家媳婦玉蘭的聲音:“還哭哩,沒人撈你上來,小命就沒了。”郝玉蘭扯著孩子正急急地往回走,身上臉上全是黑油點子,腳上的男人大膠鞋“噗踏噗踏”響了半條錦華巷。長安縮著脖子,身上泥乎乎的,手裡攥著根小棍,低頭邊哭邊跟著小跑。
“這……做嗎……”沒等老梁木匠說話,郝玉蘭就說開了:“先給你孫子換衣裳吧,臉都凍紫了!他跑到城河玩掉河裡啦,這麼大的孩兒你要多操心哩。”本來她還想責怪老梁頭幾句,看他一臉緊張,話就嚥下去了。
郝玉蘭搶在老梁頭前邊進了屋,撩開弔在門上的爛麻袋,得緩一下眼睛才看清楚東西。眼前是一個大床,一半的家當就在床上,兩床爛被窩和破爛衣裳胡亂堆在上面,屋角架了六七個快做好的風箱和一堆木板,門口的地上胡亂摞著幾個髒碗。老梁木匠在床上撥拉起來,惱火地罵道:“小崽子!去哪兒不好?跑城河邊玩去。你小子就脫光坐被窩裡吧,棉襖幹了再下地。”讓他犯愁的是唯一一件棉襖還在長安身上正“嗒嗒”滴水哩。
郝玉蘭把長安剝了個精光,順手塞進爛被窩裡,也在一堆衣裳裡找。老梁頭忙按住說:“看埋汰的,讓我自個兒來吧。”
“大爺,街坊鄰居的,恁生分幹啥?”郝玉蘭飛快地尋著,衣裳的布薄得快化了,拿在手裡軟塌塌的,都穿不成了。沒補丁的衣裳郝玉蘭沒生孩兒時也穿過幾件,這幾年老少都是縫縫裰裰的,可手裡這些是縫也縫不住補也沒處補了——補丁總得打在好布上吧。
“大爺,恁這……這是哪兒拾來的衣裳呀?怕是把布的魂兒都穿出來了。”郝玉蘭索性丟下衣裳。
“我不是有老鄉收破爛嘛。”老梁木匠不好意思了。長安光溜溜地縮在被子裡,只露個小腦袋瞅著他。
“俺家孩子多,讓我回去看看有沒件合穿的,不能叫孩兒光肚兒呀。”這爺倆兒比她想的還要難唱。她找了件夾襖是二兒子二林的,臨出門她揭開饃筐看了看,裡頭還有兩個饃,是給丈夫白老四留的。
老五兒子白西京張著手坐在大木盆裡含糊地叫:“媽……吃!”郝玉蘭把剩下的饃掰半個遞在他手裡,對白蓮花說:“死妮子,一天淨看書,還沒上學哩就裝模作樣看字,也不跟恁弟玩。”白蓮花見媽拿著衣裳和饃出門就站起來:“媽,你拿二哥的衣裳幹啥去?饃是給俺爸留的,俺爸回來吃啥呀?”
郝玉蘭頭也沒回說:“不是還有半個嗎?隔壁的孩兒掉河裡啦。”她走到老梁木匠的家門口時又喊道:“你給白東京說:以後看油線也不能下河沿,要是讓我知道了,看不剝了他的皮!”
肆
白老四覺得自己像騾馬一樣,走一天路就是為傍晚時候活的。順著錦華巷擁擠窄小的巷子走到一半,在茅房門口問一聲“有人沒?”理直氣壯的像自家茅房。撒完憋了一路的尿,帶著說不出的快活,有意放慢腳步和四鄰老鄉們打著招呼,這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