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時零五分,突擊班潛伏完畢,十一時十五分,後續突擊部隊到達指定位置,十一時二十分,我軍炮火向越軍側後延伸,越軍反炮擊仍在繼續。
501,夜暗中的山體失去爆炸中的燦爛後沉浸在一片死寂與濃墨中,我們離敵人的表面陣地至多隻有五十來米,前方就是一整片被炮火或被越軍人為開闢的開闊地,沒有遮擋沒有起伏,如果在白天向它發起攻擊,我們一定會被全部打死在這片滿溢死亡的坡地上的。我的前後左右都有弟兄們隱忍而急促的呼吸聲,高地上偶爾傳來某個敵人痛苦的咳嗽聲和若隱若現的歌聲,我們聽不清楚他們在唱些什麼,一定是首不錯的情歌,歌唱者也一定飽含著深情,歌聲中明顯夾雜著哭音;唱吧,哭吧,等會就送你們回家,等會就送你們遠離這塊生死一線的土地,等會就送你們回到愛人的夢鄉里!
十二時,過了十二時,群山沉寂,攻擊的最後發起時間仍然掌握在身後龐大山系中某個永備坑道中的指揮員手裡,我們在焦急中等待生命最後的時刻。
十二時三十分,一片來自北方的顫動伴著滾滾春雷開始將我們身上的大地將我們周邊的山體拋入浪尖谷底,我軍的炮火急襲開始了!
炮襲猛烈急了,“啾,啾——”的火箭炮齊射將501高地打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炬,五分鐘後,炮火向越軍縱深延伸,我們沒有發起衝鋒,根據計劃,五分鐘後我軍炮兵將實施第二次炮火急襲。炮擊過後的越軍高地完全籠罩在灰色的煙塵中,壯觀的炮擊燒熱燒沸了人們的心智,我們期待著衝鋒,我們期待著槍林彈雨,我們期待著血肉飛揚!
想著槍林彈雨,槍林彈雨就真的打過來了,槍聲響自濃煙中的敵陣地,那是一挺機槍,稀疏的子彈漫無邊際地打擊著左近的山地,這是越軍在為自已壯膽,並未給潛伏部隊造成太大的危脅,五分鐘後,當我軍第二輪火力急襲的炮聲劃過空域狠狠地砸落下來時,它便停止了空洞的射擊聲。
第二輪炮火急襲進行了整整十五分鐘,還未等炮聲停止,由工兵導爆索引發的一整片劇烈爆炸在越軍陣地前沿炸出了數條火牆,還有火龍似的火箭彈,拖著長長的尾焰一頭扎進硝煙中的敵陣地,攻擊開始了!
我躍起身的時候,武長功已經衝到了我的前面,敵人陣地依然沒有抵抗的槍聲,也許猛烈的炮擊早就將他們轟成了白痴。我緊隨著機槍手往上衝,武長功依然衝在最前面,近了,更近了,我們就要衝進風吹不散的硝煙層中了;我的心激動極了,勝利似乎來的太輕易了,我幾乎要高聲歡呼起來了!“轟!”,衝擊波,碎石,土塊還有別的什麼,爆炸來自我的左側,是炮擊,是手榴彈,還是地雷?我來不及分辯,死的就這樣死去,生的還要繼續衝鋒。又是一聲爆炸,這次就發生在我的身前,發生在我的視線裡:先是一股黑煙自武長功的腳底升騰而起,接著是一聲沉悶的炸響,武長功不見了,至今我仍然無法相信當時目睹的一切,那股煙那陣火那陣風就是帶走他生命的東西!走好,我的好兄弟!槍聲終於響起來了,還是一挺機槍的射擊聲,敵人的其它武器到哪兒去了?為什麼還是隻有一挺機槍在射擊,這挺機槍自打一開始就牢牢地壓制了高地左側的攻擊部隊,我的身邊不時落下一片彈雨,可我感覺不到死亡的氣息,也許將死的人都會和我一樣產生無畏的情緒。越軍的反擊開始激烈起來,不時有槍加入對我們的掃射中來,硝煙還是那麼厚重,眼睛能看到的除了槍口閃爍的火光就只有各式各樣各個方向擅著火鑽來飛去的子彈了。硝煙中不時傳來短促密集的爆炸聲,那是戰友們投出的手榴彈,我也在投彈,一枚,兩枚,三枚,越軍的火力一忽兒零落一忽猛烈,他們的精神與肉體肯定也在承受著無以復加的打擊與壓力,並且逐漸走向崩潰走向最終的死亡。
就在我們衝進硝煙,衝上高地的時候,一片來自越軍縱深的嘯聲鄹然而至,高地上下一片火海,炮彈的嘯叫聲立刻溟滅了所以輕武器的射擊聲,越軍炮擊!越軍炮擊!我的心在狂跳,我的淚在狂湧,我的腦海裡擠滿了老山上的火樹銀花,擠滿了那些被空爆彈炸碎炸飛的殘肢斷臂。我在炮火中狼奔兔逐,不時有爆炸激起的碎石泥塊砸在我的身上,不時有類似人體軀幹的東西掉落在我的前後左右,死亡太慘烈了,一場戰鬥,我要增添多少殘缺不全的死難弟兄啊,如果有地獄,那麼戰場就是最好最後的地獄!!!
我一直沒有看到鄭也,從進入攻擊位置開始就沒有在看到過,他也許犧牲了,也許負傷了,也許——當我被臨近爆炸的衝擊波推倒在地的時候,一切的疑問都不復存在了:鄭也就靜靜地躺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