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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他的思維還很直觀地做出了反應:“那誰陪我去粘知了啊?”

大人們當然不會知道,四歲的南楊期盼一個可供自己差遣的弟弟已經期盼了很久了—他很期待有那麼一天,自己可以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前面,手裡拿一根長長的竹竿,頂端粘一團麵粉調成的糊糊,在夏天的午後百發百中地粘“知了”。

而一個乖巧聽話的弟弟走在自己身後,隨時撐開布袋子收容戰利品,然後用敬佩的目光注視自己……

“砰”地一聲,南楊的幻想被打斷。他定睛一看,發現暴怒的桑爺爺已經揮手把擦得錚亮的小鋁鍋狠狠摔出去,劃出好大一條弧線,險些砸到剛進門的南楊爸爸身上。

剛買完早餐回來的南楊爸爸南林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把手中的豆漿、油條保護好,抬頭問呆若木雞的媳婦和兒子:“怎麼了?”

南楊媽媽扭頭看看已經怒氣衝衝轉身回屋的桑爺爺,再看看紅著眼眶一個人嘟囔“怎麼是姑娘呢”的桑奶奶,嘆口氣,做個口型:“女孩……”

南林恍然大悟,也跟著嘆口氣。

所以,桑離是在“計劃生育”政策剛開始實行後不久便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正是因為這個計劃,她註定得不到爺爺奶奶無微不至的疼愛。

然而更不幸的事情隨後發生了:桑離出生後五個小時,也就是桑離的小姑姑跑回家報信後不久,桑離的媽媽死於產後大出血。

桑離—姓桑的、一出生就帶來別離的女孩子。

這是爸爸給取的名字,因為爺爺已經不屑於給這個“小掃把精”取任何名字,哪怕是“狗剩”這樣的名字都沒有必要。

唯一對“小掃把精”的到來表示由衷歡迎的顯然就是在幼兒園讀中班的南楊小朋友—他居然能夠做到只要一有時間就駐紮在桑離身邊,看那個襁褓中的小嬰兒睡覺,而且還能看得有滋有味,百看不厭。

漸漸地,桑奶奶也就把監護桑離的任務交給了他,囑咐他:“妹妹醒了就來叫我。”

南楊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一本正經地爬上炕沿(那時候北方城市裡也是用炕不用床),用烏溜溜的眼珠瞪著桑離看。偶爾伸出手碰碰桑離的臉頰,內心很驚歎為什麼女孩子的臉可以這麼柔軟!他很奇怪這個小傢伙怎麼如此的“小”—為了驗證桑離是個完整意義上的“人”,他專程開啟桑離的襁褓,確認了她確實是有十個腳趾頭。然後他就越發想不明白:明明什麼也不缺,怎麼就會比自己小這麼多?

大概也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對桑離心懷憐憫—你看看這手,也太小了,如果去幼兒園,一個桃子都抓不住!

從小,南楊就是個有愛心的孩子。

桑離當然不記得這些片斷了,南楊也很模糊。所有關於這些事情的敘述,甚至是那個被扔掉的小鋁鍋,都出自南楊媽媽的回憶。

桑離之所以相信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她記憶中的爺爺就是不怎麼待見她,而她少女時代全部的夥伴,也只有一個南楊。

毫無疑問,南楊很重視這個妹妹。

在桑離剛剛能走路的時候,爺爺生病了,肺癌。家裡兵荒馬亂,一直沒有再婚的父親頭大如鬥,每天奔走在家和醫院之間,為老人家的久治不愈、醫藥費的滾雪球而發愁。奶奶更不用說,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已經透支到了高血壓、冠心病一起出來為虎作倀的地步。在這樣的背景下,桑離是個被忽視的小生命—後來,這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女孩乾脆被送到南楊家,每天晚上和南楊同一個被窩睡覺,而他居然還會給她唱兒歌!

南楊媽媽也覺得很驚訝—在桑離出生前,南楊恨不得能上房揭瓦,可現在為了哄桑離睡覺,南楊居然肯老老實實八點上床。南楊媽媽當然無法理解南楊的心情:他一方面是在培育自己的貼身小跟班,而另一方面則是在心疼一個手小腳小的“洋娃娃”。但是不管怎麼說,桑離第一聲喊出來的不是“爸爸”,而是“呀呀”—仔細聽,或許像是“楊楊”。

桑離就這樣在被忽視的境地裡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說話。她第一次說“爺爺”的那天,天很冷,下了很大的雪,五站路外的人民醫院病房裡,爺爺永遠閉上了眼。

所以,從有記憶開始,桑離就只記得奶奶和爸爸的模樣。

奶奶是桑離生命中的第一個神明。

她是個心眼很好、很善良的老太太,一輩子做了很多好事。比如,給別人做媒或者在人家吃不上飯的時候送一小袋米……她堅信善有善報,所以完全不相信老桑家就這樣“絕後”了。她甚至很多次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