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穿越死亡》第一部(17)
吉普車在山間急造公路上顛簸著,尹國才坐在前排駕駛員右側的座位上,半轉過上體,滔滔不絕地向後排座位上一男一女兩位記者說話,臉頰上真實地泛著激動的潮紅,明亮的眼睛裡急切地閃爍出熱烈、感動和悲壯的光芒,彷彿他真被那種叫做〃戰場亢奮〃的情緒完全控制住了,並且是一個沒見過任何世面的土包子,正為記者們的來臨欣喜得難以自已。在這副面孔後他還有另一副面孔,另一雙眼睛,正冷靜而略帶嘲諷地觀察著自己的話在客人心中引起的反應。雖說到現在為止他對江濤讓他來〃搶〃兩位記者的意圖還沒有全部搞清,但團長想達到什麼目的,他還是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的。江濤肯定是想〃用〃兩位記者。那麼作為團長的配角,他首先應該做的就是讓客人們感覺到江濤的熱情和好客,並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向明天A團的騎盤嶺之戰。半小時前他帶車趕到師基本指揮所,一眼就發覺兩位記者還處在無人理會的尷尬境地中,當即他就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江濤當然是今天這場戲的主角,但身為配角他還是有很多戲可演,況且他歷來對扮演此類角色得心應手,如魚得水。他知道此刻他對記者們越是熱情和謙恭,記者們就越會感動,對A團和江濤的第一印象就越好,到了貓兒嶺就越容易進入〃伏擊圈〃。從兩位記者越來越專注的神情和漸漸變得不平靜的呼吸中,他意識到自己的表演已獲得了出色的成功,於是話題一轉,忍不住用一席關於犧牲的悲壯的預感,小小地嚇唬了客人一下。他立即滿意地覺察到了:一剎那間客人的臉頰上同時現出一些不自然的蒼白……男記者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女記者卻讓它在自己美麗的臉上滯留了好長一段時間。
作為北京某大報向戰區派遣的僅有的兩名記者,肖群和白帆除了性別相異之外有許多相同之處:都是三十二歲;十年前從同一所大學的新聞系畢業,分配到同一家報社做記者;都是五年前結的婚……肖群目前與妻子的關係雖然不好,到底維持著,白帆卻於一年前同丈夫分了手;在職業範圍內,二人同樣都沒有值得一提的建樹,隨著歲月更替,心理的壓力越來越大,同樣盼望短時間內事業上能夠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等等。公母山地區收復戰鬥即將打響的訊息一傳到報社,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它對自己是個難得的機會,和平生活中,任何地方的一聲槍響都會成為新聞熱點,何況一場邊陲戰爭!他們在同一個早上一前一後闖進了總編辦公室,要求出發到前線去,總編則在同一刻看出將報道這場戰爭的任務交給他們兩人是自己的最佳選擇:肖群文字功夫紮實,思考問題有一定深度,卻不善於與人交際;白帆筆頭子輕飄,卻長於利用自己的綽約風姿在男性佔絕對統治地位的作戰部隊裡開啟局面,獲取任何想要的新聞素材。報社要搞好對這場邊境戰爭的宣傳,總編不能不考慮自己派出的記者的質量。他絲毫也不擔心把這樣一男一女放出去會給自己帶來亂子:肖群和白帆都過了而立之年,又是老同學和老同事,如果年輕時沒有戀愛,這時肯定不會戀愛了,而一對男女合作時常會產生的愉快的和融洽的心理氣氛,還有利於他們完成自己的使命。
德高望重的總編和肖群、白帆都沒有意識到另外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對於他們執行任務是有影響的:肖群和白帆都沒有走進過戰爭,直到啟程之時,兩人對於戰爭的瞭解除了一些書本上的知識外,便只剩下了許多基本是從小說與電影中得到的、激昂慷慨而又羅曼蒂克的想象;做記者對於肖群來說不僅是一種職業,還是人生的唯一選擇,透過報道這場戰爭獲得事業的成功,在他就成了整個人生的成功,足以使他那顆時時處在〃平庸的煩惱〃中的內心得到慰藉。白帆當了十多年記者,仍有一種感覺,認為自己幹新聞這一行並非出於內心的渴望,而是外界影響所致:她的父母都是記者,於是考大學時,自己也選擇了新聞系,畢業後很自然地進了報社。十年的記者生涯不僅沒有給她帶來成功和榮譽,甚至也沒能給她帶來真正的愛情和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由此她便不時會想,假若自己去做別的事情,或許就會更成功和更幸福。如果說肖群是一心為報道公母山之戰而來,白帆來前線的動機就要複雜一些,雖然她自己並沒有清楚地意識到。白帆也渴望取得事業上的巨大成功,但這種獲取成功的願望卻同離婚後心底生出的巨大空虛有關。有一件事白帆是清楚的:她從十六歲開始尋覓十全十美不同凡響的愛情,直到今天,這種愛情仍沒有來到自己的生活裡。她渴望事業的成功,但在內心深處,更渴望的卻依然是自己企盼了大半生的浪漫而迷人的愛情故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