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則損折兩千餘將士,斬敵亦兩千之數,為殺傷相當矣,爾何罪之有?”說話之間,照夜獅子馬已經繞了韓世忠一週,高強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痛惜,因為站的距離甚近,他已經看清楚了韓世忠的上身——傷痕累累,幾乎沒有一條是已經癒合了的傷痕!並且,背後只有一處箭傷,其餘都在身前!足以看出,他在最近經歷了怎樣的惡戰,又是如何在受人背後冷箭的情況下浴血奮戰。
韓世忠卻恍若不聞,依舊大聲道:“末將受相公重託護衛開州,今開州未失末將先退,是為違令,依律當斬!請相公明正典刑,以正軍法!”
高強再也忍耐不得,大喝道:“你給我起來!金兵未退,你這顆腦袋權且寄下,待退敵之後,將一顆金國太子以上的腦袋來換吧!如若無有,定斬爾首!”
韓世忠倏地抬起頭來,緊緊抿著的嘴唇顫動了幾下,而後,以與方才同樣剛硬的聲調大聲道:“末將得令!待退敵之日,當以虜酋阿骨打之首還報相公麾下!”
李孝忠見了這番對答,方始鬆了一口氣,趕緊命人上前去解了韓世忠的捆縛,披上兩條厚厚的毛氈,再灌下一壺烈酒。
韓世忠穿了衣甲,便如一個沒事人一般,徒步趕到高強的馬前,牽起韁繩道:“待末將為相公牽馬入寨。”
高強這可忍不住了,大怒道:“你這殺才,身上許多傷未治癒,又受了風雪侵染,還不快快回去將息,若是現在就病倒了,不但殺不得金賊,本帥當時便砍了你項上人頭!”
韓世忠轉過頭來,呲牙一笑,忽地飛奔出去,躍上一匹戰馬,又取了一柄鐵槊,在軍前來回馳驟兩遭,方棄朔下馬,復奔到高強面前道:“相公放心,末將這顆人頭安穩得緊,若不得阿骨打之首,怎甘心!”高強拿他無法,只得隨他牽馬去。
這一幕,朱武在後面看得分明,卻也不敢開口相勸,直到看著韓世忠牽著高強的坐騎進了懷恩寨,方小聲向李孝忠道:“韓統制為相公愛將,又領兵與金兵作戰有功,何以他如此自苦,相公竟不加存恤,反要問他的罪?”
李孝忠看了看朱武,搖頭道:“朱參議,你終不是行伍出身,不曉得將士心中所重者,首則軍令,次則袍澤。今次韓統制雖然力戰金國大軍而殺傷相當,然而既有負相公軍令,又於戰事中失卻兩千餘同袍性命,以他平素與士卒同食,待之如手足的性子,能夠忍辱至今,只是要向相公有個交代而已。若是相公如你所說,對他加以存恤的話,只怕他要就此自盡以謝相公,再不肯忍辱偷生一日矣!”
朱武呆了半晌,亦搖了搖頭,方道:“如此說來,相公這般對他,卻正是愛之深切?”
“不錯!”李孝忠嘆了口氣:“如果是私門相見,憑著他倆多年交誼,出生入死的相隨,望見韓統制如此自苦,相公只怕要大哭一場吧?只是如今為全軍之帥,相公非但不能哭出來,便連一絲姑息也不可有,否則如何能統御這些驕兵悍將?”
說到此時,李孝忠不覺已經咬緊了牙,狠狠道:“常勝之名,決計不容玷汙!小爺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向金狗索回我背嵬軍將士的鮮血!”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五一章
懷恩寨,從前的大詳穩寨,乃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城寨,城牆乃是用巨木和夯土混合而成,連大門都是用木頭打造打造地,除了地勢是在一座河畔的小山上,倒還有幾分險峻之外,其餘就委實乏善可陳了,大小更是隻容千餘人,頂多就和以前高強所見過的清風寨相仿。
似這樣的小寨,不要說讓三萬大軍進駐,就連韓世忠的背嵬餘部也是無法進入的,而是在附近的空地上擇地安營。高強任憑韓世忠牽著馬,便是先行來到這片營地當中。
宣撫大軍來到的訊息,早已傳遍營地中數千將士,而韓世忠適才雪地告罪之舉,更是為諸軍親眼所目睹。當照夜獅子馬的前路蹄踏入這營地的一刻,亦不須軍將號令,無數將士都從營的四方慢慢走了過來,一個接著一個,在高強目光所及的兩側排成長長的行列。而這千百道無言的目光,卻都凝聚在一手牽著高強坐騎的韓世忠身上。
一軍之帥,年方二十人歲的韓世忠,髮髻在剛才肉袒請罪之時業已打散了,現今仍舊是披散在腦後,在自己這些部下面前為高強牽馬,面上卻是一片寧靜,絲毫沒有現出尷尬窘迫的表情。
營地本是草創,連校閱軍旅的高臺也無,因此中軍帳也只是設在一個小小土丘上而已。韓世忠牽著馬到了此處,便請高強下馬,高強卻將眼睛四下一溜,忽地朗聲道:“背嵬軍將士!爾等,適才亦見到韓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