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兩個人的食指還要再扣上一會兒。
就態勢而言,金嫣的戀愛並沒有走出常態。其實,金嫣到底與眾不同,還是不一般了。她慵懶了,開始了她的另一個等待。等什麼呢?她的婚禮。金嫣一邊等,一邊想。只要一坐到泰來的身邊,她的思緒必然會沿著她的婚禮有去無回。
金嫣的腦袋其實是一個硬碟,儲存得最多的則是婚禮。如果不是眼睛不方便,金嫣也許可以做一個婚慶公司的主題策劃。在這方面,她是博學的。她的博學為她的遐想提供了無限開闊的空間。從這個意義上說,金嫣不是在“談戀愛”,而是在“想婚禮”。
中式婚禮金嫣其實並不喜歡。它的特徵和缺點是顯而易見的,主要圍繞著吃。因為客人都出了份子,所以,客人們要拼命地吃回去。這個吃當然也包括喝,一喝,麻煩來了。難免有人會喝多,那些酒席上的好漢就成了主角,搶戲了。中式婚禮最大的弊端就是主題分散,很難烘托出一個眾星捧月的效果。也俗。必須承認,雖然中國人自稱自己是禮儀之邦,其實中國人很不懂得禮儀。看看酒席的最後吧,杯盤狼藉。髒,亂,還咣叮咣噹的。可是,話又得分兩頭去說了,中式婚禮自有中式婚禮迷人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洞房。金嫣對洞房一直有一個高度的概括,兩個字,悶騷。性感了。
一定是泰來的父親事先和客人們打過招呼了,婚慶的酒席剛剛結束,客人們剔著牙,打著酒嗝,三三兩兩地走了。金嫣和泰來被司儀領進了洞房。金嫣和泰來肩並著肩,一起坐在床沿上。泰來的母親,這個滿臉皺紋的女人對自己的兒子交代了幾句,倒退著,卻又是合不攏嘴地退出去了。她用她的雙手把洞房的房門反掩起來,合上了。透過紅蓋頭,金嫣看見紅蠟燭的火苗欠了一下身子,然後,再一次亭亭玉立了。它們挺立在那裡,千嬌百媚,嫩黃嫩黃的。寶塔式的蠟燭周身通紅,在它的側面,是鎦金的紅雙喜圖案。
就蠟燭的燭光而言,它通明。然而,放大到整個洞房,燭光其實又是昏暗的,只能照亮新娘子的半個側面。金嫣的另一邊卻留在了神秘的黑暗裡。這正是燭光的好,是燭光最為獨到的地方——它能讓每一樣東西都處在半抱琵琶的狀態之中。但是,新娘子的這半邊亮卻到底不同於一般,猩紅猩紅的,因為紅而亮,因為亮而紅。新娘子的上衣和蓋頭都是用鮮紅的緞子裁剪出來的,一遇上燭光它就擁有了生命,因為曇花一現,所以洶湧澎湃。這一來洞房裡的畫面就給人一種錯覺,蠟燭不顧其餘,它把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到新娘子的這一邊了,嚴格地說,半面。別的都是黑色的,它們的使命是烘托。半個新娘子在豔。紅彤彤,暖洋洋。她端坐在床沿,羞赧,嫵媚,安寧,寂靜,嬌花照水。
金嫣是被泰來用一根紅綢緞拉到洞房裡來的。紅綢緞的中間被紮成了一個碗口大的花。另外的一條紅綢緞則捆在泰來的身上,類似於五花大綁,滑稽得很,在泰來的胸前同樣紮了一朵碗口大的花。金嫣被泰來一直拉到了婚床前,金嫣不是用手,而是依靠腰肢的扭轉,用她的屁股找到了床沿,落座了。萬籟俱寂。全世界只有一樣東西還能夠發出聲音,那就是新娘子的心臟。撲通。撲通。撲通。怎麼好呢。她的心和萬籟俱寂的世界一點也不相稱,都能把自己羞愧死。
金嫣並不害羞。金嫣從來都不是一個害羞的姑娘,相反,她的身上有一股男人氣,豪邁,近乎莽撞。如果不是眼疾,她也許就是一個縱橫四海的巾幗英雄。但是,這畢竟是結婚一不,不能叫結婚,叫成親。金嫣在成親的這一天願意害羞。不害羞也要害羞,慢慢地學。
泰來終於挪過來了。他們兩個人的肩膀已經有了接觸了。金嫣的肩膀突然鬆了一下,鐲子掉下來了,從小臂一直落到金嫣的手腕。手鐲自然有手鐲的光芒,潤潤的,油油的,像凝結的脂肪,像新娘子特有的反光。泰來先是撫弄了一番玉手鐲,最終,把金嫣的手背捂在了掌心裡。金嫣的手裡還捏著手絹,她能做的只有一樣,捏緊手絹,說什麼也不能放。
現在,高潮終於來到了。泰來把金嫣的紅蓋頭拽下來了。當紅蓋頭從金嫣的面部滑落下來的時候,金嫣,這個豪邁的姑娘,到底害羞了。他吻了她。不。不是吻,是親。他親了她,是嘴。他們親嘴了。他的嘴唇和口腔裡的氣息滾燙。
“我好不好?”金嫣問。這句話金嫣一定要問的。
“好。”
“你疼我不疼我?”
“疼。”
“那你輕一點。”
一切都遮遮掩掩的,一切都躲躲藏藏的。還有那種古里古怪的語言。太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