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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會輕易就拋下你,甚至連理由都沒有,連藉口都給不出,連謊言都懶得說。也許他們不會為一幅書法而捨棄塵緣,但塵世裡繁蕪的誘惑,有時候,不及一幅畫、一首詩、一首歌,更讓人刻骨難忘。

懷素和尚的草書,已到了須臾之間就能縱橫揮毫千萬張之境。一個苦行僧,買不起紙,便在寺院外的荒地,種上了萬株芭蕉。每日取蕉葉臨帖揮灑,寒來暑往,從不間斷。這也就是著名的典故,懷素書蕉。因他的住處是一片蕉林,故稱“綠天庵”。他每日裡磨墨洗筆的地方,稱“硯泉”。而他寫壞的盤、板,還有許多寫斷的筆頭,都埋在一起,名為“筆冢”。懷素這些點滴的歲月,都成了讓人稱奇的故事,然而,故事的長短,從來都無關生命。無論他消逝了多少年,那些故事,一如陳年窖釀,歷久彌香。

懷素的許多書法,都被他換成了酒肉,支付給了生活。他的一些書法,和許多收藏者一同死去,葬在一些我們尋不見的地方。但是無論在哪兒,哪怕散如塵灰,我們都該堅信,那些附了靈魂的字,就在腳下。留下的,被世人好好珍藏,可以換取更多的酒肉,只是懷素不需要了,他將這些贈送給了歲月。

一個不需要榮耀和光環的人,很努力地想要將自己隱藏,甚至躲在潮溼的角落,埋在積歲的塵泥中,但他的光芒,依然遮掩不住。一夢千尋,我們無須乘一匹時間的快馬,飛奔趕往唐朝。因為我們找不到他的蹤影,就算找到,也終究隔了雲端。莫如做一隻不怕秋寒的雲雀,穿過煙水嵐霧,去追雲踏夢,窺探塵間錦繡和塵外孤禪。如果塵內和塵外,只是一夢之隔,那麼世間許多不能相愛的男女,是否可以在夢裡,不分你我?

我們都是紅塵過客,背上的行囊,裝滿了世味,沉重得壓彎了腰。這一路倉促地拎起,到離開的那一天,卻不知道該如何放下。我們總是給自己找出許多理由和藉口,將所有的悲哀,怪罪給時光。用薄弱的謊言,搪塞真實的幸福。告訴別人,我們的愛,我們的恨,我們的開始和結束,都是身不由己。

靜下心,看著懷素的不拘一格的草書,一切悲傷和疼痛,皆如昨日之風。他虛渺灑脫的字型,似流水行雲,無來無往。彷彿在告訴我們,凡塵的一切糾纏,無論深淺,無論冷暖,無論難易,無論貧富,轉瞬即是煙雲,又何必那麼執著,那麼在意。

在紅塵中,開一扇般若門,攜一壺酒,棲一片雲,潑水墨,揮灑一卷草書。就這樣,憑我老去,過往裡施過的恩,欠下的債,是否都可以一筆勾銷?

雲林深處,結一段塵緣

尋隱者不遇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唐·賈島

小小的時候,就在課本里,讀過這麼一首詩。後來再不曾在書裡相逢,卻記得好清晰,啟唇就能念出:“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這首詩,在我記憶裡,是一幅會遊走的畫,山中雲霧,縹緲朦朧,卻又潔淨如洗。一棵松,站成簡單的姿態,松下的童子,正輕搖蒲扇,烹爐煮茶。一位老者,其實並不滄桑,眉似清風,眼中透著一種淡定。他詢問童子:“師傅哪兒去了?”童子答:“採藥去了。”老者又問:“何處採藥呢?”童子一手執扇,一手遙指深山雲林,說道:“就在此山,只是雲深霧濃,不知道在何處。”

多麼讓人羨慕的地方,年少的我,不懂得詩中意境,卻心存嚮往。總是站在雨後的樓閣,看遠處雲霧縈繞的山巒,傻傻地告訴自己,那裡居住著白髮神仙。此刻也許揹著竹簍,在崖邊採藥,也許在雲松下,和訪客對弈品茗,也許在丹爐前,修煉丹藥。兒時的想象,單純也天真,我卻一直將這片記憶珍藏。因為我始終相信,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個安靜而柔軟的角落,那裡藏著一瓣落花的憂傷,一朵雲霞的美麗,還有一滴露水的感動。

那時居住在南方一個小小的村莊,幾十戶人家,山水環繞,日子過得簡單樸實。喜歡一個人在木質樓閣上,做一個純真的夢。喜歡在彎曲的山道上行走,揀上幾枚落葉,帶回家,夾在課本里,為了紀念一片朦朧的心情。也喜歡折一枝荷葉,當傘撐著,擋幾絲煙雨或一縷陽光。流年打馬而過,那段時光,已經山長水遠,不復再來。如果可以,我願意在這個初秋,行去山間,採一束雛菊帶回家,插在青花瓷瓶中,看它靜靜地開放,像曾經某段年華。儘管,它不能取代年少,不能取代青春,可它一生,也只開這麼一次,只一次,就讓我記住它的美,它的好。

連綿的山,睡臥如佛,岩石是山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