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的御史、通政使司的給事中、翰林院國子監的文學之臣排成兩行魚貫步人大堂,分別在大堂兩側的坐墊上找到了自己的位子,都坐了下來。
左側第一排的第一位就是那個曾經率領群臣上疏遭受過毒打的國於監司業李清源。左側第一排的末座上竟是昨夜趕到京師滿臉風塵的王用汲。
陳洪帶著一群太監也來了,卻沒有進人大堂,而是在大堂門口兩個太監擺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鎮撫司詔獄
獄中不知日夜,只有通道石牆上的燈在泛著黃光。大牢通道牆上油燈弱弱的光反照進海瑞的那間牢房,隱約可見四面石牆半地稻草,依稀可見鐐銬鎖著的海瑞的身影箕坐在那裡。
海瑞在前一天便被告知,今日辰時要去都察院大堂接受駁審,這時已然早起,閉目在這裡等候押解。
長期在黑暗中的人對光的反應都十分敏感,海瑞這時雖閉著眼卻很快感覺到有一片光亮漸漸強了起來,接著聽到好幾個人的輕步聲向這邊走來。
“就是這裡。”海瑞聽到牢門口錦衣衛獄卒在悄聲說話。
“怎麼床和桌子凳子都沒有?”另一個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太監。
海瑞依然閉著眼。
“先搬張桌子和一把椅子來,我走後再安張床。”又是那太監的聲音,“開門吧。”接著便是牢門開啟的聲音,一個腳步聲進來了。
海瑞依然沒有睜眼,但已能感覺到那個人站在自己面前。很快,便聽見有人搬著桌子和凳子進來的聲音。
他面前那個太監的聲音:“放在這裡,你們都到外面看著。”
有兩個人答道:“是。”那兩個人的腳步聲出了牢門漸漸遠了。
“我姓石,是新任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有話問海主事。”那人就是司禮監排在黃錦後面的那個石姓秉筆太監,現在升了首席,說這句話時,聲音十分公事。
海瑞這才睜開了眼,搬進來的桌子上燈籠光十分明亮,他看見了面前一件鮮紅的袍子和一雙烏黑的靴子,慢慢抬起頭,才看見了那是一張中年太監的臉。
石姓秉筆太監也緊緊地望著海瑞:“我是奉旨來問話的。皇上說了,你可以坐著回話,也可以站起來回話,要不要我幫你站起?”
“公公請坐就是。皇上既有特旨,我就坐在地上回話吧。”海瑞依然箕坐在地上。
石姓秉筆太監只望了一眼方桌邊那把圈椅,卻沒有去坐,依然站在原地,望著海瑞:“你是個清官。”
海瑞不禁又望向了他。
石姓秉筆太監:“這是皇上的原話。”
再心靜似水,海瑞此時心中也不禁湧過一絲感動。
石姓秉筆太監:“皇上說,你想做比干,他卻不是紂王。”
海瑞想了想,回話了:“大明朝不是商朝,沒有比干,也沒有紂王。”
石姓秉筆太監:“你這句話回得好,我會如實回旨。我來有兩番意思要告訴你。
第一番意思是皇上的意思,你聽清楚了。“
海瑞:“請說。”
石姓秉筆太監:“現在已是卯時,還有一個時辰你就要在都察院大堂受審。審你的是都察院通政使司、翰林院國子監那些御史翰林和給事中。你的奏疏也都早發給他們了,他們要將你說的那些不通的話一句句駁了。皇上叫我問你,面對他們的駁斥,你有沒有話回?”
海瑞:“該回的便回。”
“哪些該回,哪些不該回!”那石姓秉筆太監突然生氣了,忍不住在地面上跺了一腳,接著在他面前來回疾走起來。
海瑞乜了他一眼,見他一副又氣又急的樣子,便不回話了,又閉上了眼睛。
“要找死,通惠河跳下去就是。買根麻繩也不過兩文錢。”那石姓秉筆太監依然來回地在他面前走著,“偏要攪得天下不安!海主事,什麼‘文死諫,武死戰’那都是狗屁。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的人才信那一套。自己找死還要牽連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海瑞依然閉著眼不答。
石姓秉筆太監站住了:“我今天來是來救你的。一句話,待會兒到都察院大堂只要你在那些人面前認個錯,皇上便會放了你,也不會因你再牽連其他人。你聽明白了沒有?”
海瑞睜開了眼:“我想聽石公公的第二番意思。”
石姓秉筆太監望著他,臉色慢慢又緩和了,回頭看了一眼牢門外,在他面前蹲下了,壓低了聲音:“你上的這道疏已經牽涉到了我大明朝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