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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百姓有二十七萬人,入冊田畝是四十四萬畝。其中有十五萬畝是絲綢大戶的桑田,二十九萬畝是耕農的稻田。每畝一季在豐年可產谷二石五斗,歉年產谷不到兩石。所產稻穀攤到每個人丁,全年不足三百斤。脫粒後,每人白米不到二百五十斤。攤到每天,每人不足七兩米,老人孩童尚可勉強充飢,壯丁則已遠遠不夠。得虧靠山有水,種些茶葉桑麻,產些桐漆,河裡能撈些魚蝦,賣了才能繳納賦稅,倘有剩餘便換些油鹽購些粗糧勉強度日。民生之苦,已然苦不堪言。”

何茂才:“你說的這些布政使衙門都有數字。”

王用汲不看何茂才,仍然望著高翰文:“今年建德分洪,有一半百姓的田淹了,約是十四萬畝。這些百姓要是把田都賣了,明年便只能租田耕種。倘若還是稻田,按五五交租,則每人每年的稻穀只有一百五十斤,脫粒後,每人每天只有白米三兩五錢。倘若改成桑田,田主還不會按五五分租,百姓分得的蠶絲,換成糧食,每天還不定有三兩五錢。大人,三兩五錢米,你一天夠嗎?”

高翰文滿眼的痛苦,沉默了好久,答道:“當然不夠。”

王用汲:“孟子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猶己飢之也。大人,你手上這支筆繫著幾十萬災民的性命。己溺己飢,請大人慎之!”

這些話才是真正的“實情”。堂上那些官員平時也不是不知,只是麻木日久,好官我自為之。這時聽王用汲細細說出,神情且如此沉痛,便都啞然了。

大堂上又出現了一片沉寂。

鄭泌昌知道自己必須最後表態了,站了起來:“王知縣剛才說了建德的實情。本院曾任浙江的布政使,管著一省的錢糧,不要說建德,整個浙江每個縣的實情我都知道。一縣有一縣的實情,一省有一省的實情,可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現在的實情是國庫虧空!蒙古俺答在北邊不斷進犯,倭寇就在我們浙江還有福建沿海騷亂,朝廷要用兵,通往西洋的海面要綏靖,要募兵,還要造船。這就是朝廷最大的實情。一個小小的知縣,拿一個縣的小賬來算國家的大賬,居然還要挾上司不在推行國策的議案上簽字!”接著他提高了聲調,語轉嚴厲,“朝廷有規制,省裡議事沒有知縣與會的資格。來人,叫兩個知縣下去!”

送茶的那個書辦立刻從大堂外走了進來。

王用汲是站著的,那書辦順手抄起了他那條板凳,又走到海瑞面前:“知縣老爺,這裡沒您的座了,請起來吧。”

海瑞慢慢站了起來,那書辦立刻又抄起了他的那條凳,一手一條,一溜風又走了出去。

海瑞和王用汲便都站在那裡。

王用汲與高翰文是斜對面,這時他仍然用沉重的目光望著高翰文。

高翰文的目光痛苦地轉向鄭泌昌:“中丞大人……”

“這裡到底誰說了算!”何茂才厲聲打斷了高翰文,轉望向海瑞和王用汲,“中丞大人叫你們下去,聽見沒有?”

海瑞開口了:“但不知叫我們下到哪裡去?”

何茂才:“該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

海瑞:“那我們就該去北京,去吏部,去都察院,最後去午門!”

“什麼意思?”何茂才瞪著他。

海瑞:“去問問朝廷,叫我們到淳安、建德到底是幹什麼來了。”

何茂才:“你是威脅部院,還是威脅整個浙江的上司衙門?”

海瑞:“一天之隔,朝廷欽任的杭州知府兼浙江道御史都已經被你們威脅得話也不敢說了,我一個知縣能威脅誰?高府臺,昨天一早我們約好一起去看糧市,然後去各作坊瞭解絲綢行情,結果你被巡撫衙門叫走了。中丞大人剛才說,他跟你做了深談。可一個下午直到深夜,你的隨從到巡撫衙門還有織造局四處打聽,都不知你的去向。你能不能告訴卑職,巡撫衙門把你叫到哪裡去了?中丞大人在哪裡跟你做了深談,做了什麼深談?為什麼同樣一個議案,沒有任何新的理由,你前日嚴詞拒絕,今日會同意簽字?”

“反了!”何茂才一掌拍在案上,“來人!”

一個隊官帶著兩個親兵立刻進來了。

何茂才:“給我把這個海、海瑞押出去!”

“誰敢!”海瑞的這一聲吼,震得整個大堂回聲四起。

那個隊官和兩個親兵都站住了。

海瑞的目光直視鄭泌昌:“大明律例,凡吏部委任的現任官,無有通敵失城貪賄情狀,巡撫只有參奏之權,沒有羈押之權!鄭中丞,叫你的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