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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貧僱農尤其是無業遊民在拿到土地證和別人家的浮財時,他們幾乎相信他們從此真的翻身做了主人。人世的賭局被一雙新神的手重新洗牌,不勞而獲的快樂對誰都似乎是意外之喜,他們一起載歌載舞地走進了新社會。但是,乾坤甫定,不再擔心農民的騎牆搖擺時,從互助組到合作社再到人民公社的一整套錦囊妙計打包上市了。在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狂飆進軍中,三千多萬農民被活活餓死在路上。迄今為止,我們還在為三農問題疾呼,還在為爭取農民的基本國民待遇而哀求乞告。

土改的後遺症還遠遠不止這些。從這時開始的劃分階級成分並由此提升的階級鬥爭學說,是20世紀下半頁最可笑也最悲哀的虛構。在一個號召平等自由的社會里,人卻被分成三六九等,最高當局故意蠱惑的仇恨和陣線,迫使所有的人與鄰為壑,互相撕咬。傳統的仁義禮信等美德蕩然無存,底線倫理從此不再。大家一起崇尚假惡醜,以窮為美,整個社會充滿了打家劫舍的氣氛。

維護了幾千年禮法秩序計程車紳階層被徹底妖魔化,各種生編硬造的髒水籠罩在他們頭上。即使僥倖逃脫一死的,也和他們的子女一起,要在幾十年的光陰中承受各種歧視。這種對民間社會的徹底摧毀,最終使我們今天要承擔惡果。許多人失去了敬畏,各種惡行正在瘟疫般蔓延,一個古老民族真正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內傷。

十五

在橫禍突降之時;我年輕氣盛的父親在哪裡呢?他有無可能挽救他的家族?或者能否採取一些努力?這是我在若干年裡的疑問。畢竟中國文化傳統是講究孝悌和恩仇的;親情是能夠決定人的選擇趨向的他怎麼可以面對滅門慘禍而若無其事呢?

同一時間;利川縣文鬥沙溪長順三鄉的土改終於激起民變史稱〃文沙長暴動〃。主要發起人名叫費文學;他是沙溪的一個小地主之子。當時他在武漢上大學;他聽說他的父親也被無辜****後;從省城趕回了同樣偏僻的老家。這個高智商的青年竟然選擇了復仇之路。他聯絡另外兩鄉的地主家族及許多農民;突然舉事;將文鬥區土改工作組的十幾個人一起處死;只有一個躲進紅苕窖僥倖逃脫。

以暴易暴當然只會換來更大的暴力。我的父親就是這時被任命為文鬥區委書記的;他帶領的正規軍奉命前來執行剿匪;實際則是一場更大的屠殺。按我父親一位至今健在的戰友的說法只有缺丁的;沒有缺戶的也就是說幾乎每家的青壯年都受到刑訊;三木之下;何供不有;於是無端牽連出無數所謂的通匪者被一一處死。

費文學則帶著親信逃進了原始森林;我父親的小分隊與之進行了漫長的周旋。兩個地主的兒子在深山中展開了生死相博;彼此都曾數次險遭敵手。{這是另一篇故事}最後我父親經縣委批准採取招降;一番曲折後;費文學帶著他的部伍終於繳械。按協議規定既往不咎;以開明鄉紳對待。我父親似乎堅信黨的政策;與之時相過從;化敵為友宛若兄弟。幾個月後;縣裡一道密令秘密押解費氏進城。父親無顏面對;他知道他只能失信於人;因為組織是不需要這些的。費文學很快就被秘密處決了;他那些忠義相隨的兄弟也接著在以後的肅反等運動中在劫難逃。一個人的反抗就這樣平息了;血流進土地;化為汙泥;連故事也將在歲月的罡風中荒蕪。

身經這些殘酷;就算父親當時知道了五百里外的家鄉正在發生的悲劇;他又敢如何作為呢?什麼叫組織;在組織中是沒有個體生命的呻吟的。從人性的立場出發;我們不能要求個體生命對強權的勇敢。但真正理解父親的怯懦和明哲保身的選擇;是在我今年看到了朋友推薦的另一篇文章之後。下文再述。

十六

網上有篇文章是談牛蔭冠這個人的,大家可以搜尋檢視。牛是山西興縣人,清華大學的中共地下黨員,姚依林的學長。他在12。9後被黨派回山西擔任犧盟會常委,並任中共晉西北行政公署副主任。他的父親叫牛友蘭,是當地著名工商地主,開明紳士。毛選中把他和李鼎銘、劉少白並列。他不僅支援他的許多後人參加中共,自己還捐助給八路軍一個團的裝備。他創辦了興縣農業銀行和軍工廠為中共提供後援,他的家就是八路軍司令部的曾經所在。

他們父子在當地還做過太多善事,那裡一直是所謂的解放區。但到了1947年,毛蔣爭天下,毛意識到必須發動農民才能陷蔣於不利,於是在中共所佔之處開始土改。那裡由李井泉'文革時四川省委書記'分管,李多次找牛蔭冠談話,要他與其父劃清界限。然後鬥牛大會開始,父親跪在臺下,兒子在臺上。以鄉村二流子為主所組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