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僕人早已擁了出來,每人都抄著一根嶄新的水火大棍,排成兩行,比起法司衙門的威風也不差什麼!又聽張姥姥哼了一聲,對孔令培說道:
“瞧見了?這棍子自衍聖公送過來,七百年了,還沒用過,你小子想試試嗎?
孔令培見張姥姥如此執拗,斷定伍次友在此無疑。他咬咬牙,大喝一聲:“上!”不等衙役上前,就聽張姥姥一陣冷笑:“好吧,張大,請出祖姥姥的龍頭柺杖,把雲板敲起來。咱們張家有了劫賊,叫他們孔府的人都來看看。”
“扎!”那位替伍次友開門的老年長隨答應一聲,拔腳便向後走。
孔令培頓時慌了手腳:“哎……哎、哎……!”他知道孔家家法極是厲害,他在孔家輩份很低,行為不端,族中長輩早就恨得牙癢癢的了。要是雲板一響,孔府上上下下齊來救援,見他搜的又是惹不起的張姥姥家,把他當場打死,或沉潭活埋都是可能的。到了這一步,孔令培不敢硬了:“別敲,小侄昏了頭了,姥姥您不必與小侄一般見識,小侄離開這裡就是了!”說完,又轉臉訓斥帶來的幾個衙役:“還不快走,上外邊去,他們飛不了!”前院漸漸地沒了動靜,伍次友和雲娘放下心來。但張姥姥這一整天卻沒再過來,茶飯都由張大過來調理,外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張姥姥是什麼人呢?
第二十三章 李雲娘心繫伍次友 張姥姥情連衍聖公
張姥姥趕走了孔令培之後,一天沒有露面。伍次友和李雲娘心中惦記,忐忑不安。直到掌燈時分。這個神秘的張姥姥才帶著一個郎中來給二人看病,又命人抓藥,給雲娘另外安排住房。待湯飯用過,一切妥貼,這才到西廂房坐了:“二位,我原說去去就來的,誰想鬧了那麼一齣戲。白天忙,只好晚上來了——我是個做莊稼的,沒有那些陪客的禮數,你們不要見怪呀。”
雲娘和伍次友歇息了一天,精神好了許多。伍次友便走了過來向張姥姥深深一禮。坐在旁邊椅子上的雲娘道:“大娘如此厚恩,我們總有一天要報答您老的。”
“哎,不要說這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孔家這個令培,小時候還不壞,沒想到越長越不是東西!半年前他見了一次鄭春友,回來便又是鍾三郎,又是吳三桂,又是要出真命天子了,中了邪似的,只盼著天下大亂!沒瞧瞧自前年停了圈地,老百姓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什麼夷人不夷人的,老百姓家誰管那個呀。康熙尊孔尊孟、敬天敬祖,處事又這麼通情達理,我瞧著也是中國人的作派。”
伍次友聽著,目中灼灼生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便低頭感慨地嘆一口氣。
雲娘問:“姥姥,那個孔令培都說我們了些什麼?”
“說了——你是個大響馬;說他叫於六——是於七的哥哥,還說這是鄭府臺問實了的。”
“姥姥,您怎麼想呢?”
“全是胡扯!誰不知那個鄭春友又想著害人?頭年殺了個於五,又殺了個於八,都成了反賊!他想殺誰,誰就是反賊!於七造反年間,我才十幾歲,哪裡能有個於六像這位先生這個歲數的?——說到你,那更不像了,這麼嬌滴滴的一個黃花姑娘家,怎麼會是響馬?阿彌陀佛,罪過呀!”
“姥姥您深明大義,不瞞您說,我倒真是個‘響馬’出身呢!”她心中十二分感念張姥姥,再不存半點戒心,便將自己從小的遭際,如何到了汪家,又幾乎被害,怎樣上終南山,又為什麼下山救了伍次友,伍次友又是怎樣一個人……一五一十地全說給張姥姥聽。張姥姥聽了,一會兒淚光閃閃,一會兒毛髮森森,一會兒張口微笑,一會兒又怒氣填胸。
“好姑娘,你們大難不死,真是再世為人了。哎!這比大書、鼓詞裡頭說的事還熱鬧幾倍。要不是見了你們,說什麼我也不相信——既然那位蘇姑娘已經皈依我佛,我瞧著你倆倒是天生地設的一對兒,怎麼就不能——”一句話沒說完,雲娘已飛紅了臉,伍次友也痴痴地望著窗外的的暗夜,嘆著氣低下了頭。
“不說這些了。”張姥姥見二人神情尷尬,笑道,“你們先在這裡安生住下來,就算是兄妹罷。等平靜了,你再陪他到北京去見皇上。”說完便欲起身告辭。
雲娘見她要走,心裡有些捨不得,忙道:“姥姥別忙,早著呢!今日這事我心裡有點不解:聽說孔家在山東勢力很大,官府都依著它,怎麼這孔令培倒像是怕姥姥似的,您怎麼就鎮得住他呢?”
伍次友睜大了眼睛盯著張姥姥,這也是一天來縈繞在他心裡的一個絕大的疑問。
張姥姥回過身來,為伍次友和雲娘各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