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中央進入江西蘇區,有一次,他同博古一起聊天,就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那時,毛澤東已被撤去了軍事職務,頗有餘閒,除了調查研究,就潛心讀書。博古從外面來,帶了不少外文和中文的馬列書籍,毛澤東就借書來了。博古對他還算客氣,借了幾本給他。可是等到毛澤東抱著書走出去的時候,博古就帶著譏笑的口吻對王稼祥說:“老毛還學馬列呀!”王稼祥聽著很不順耳,就隨口說:“他就是不懂外文,其實讀馬列的書也並不少,而且很注意消化。要說古書,那我們這些人就不及他了。”博古高傲地笑道:“山溝溝裡出什麼馬列主義!”王稼祥又反駁說:“要論打仗,那他硬是行咧!”博古見他對毛澤東如此心折,竟公然在自己面前稱讚他,心裡更是癢辣辣地不好受,立刻說:“打什麼仗?完全是‘守株待兔’罷了;這同黨的進攻路線是完全不相容的!”王稼祥也反駁道:“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避實擊虛,積極創造機會消滅敵人,怎麼能說是‘守株待兔’呢?”兩個人竟這樣一來一往,弄了個不歡而散。
被撤去軍事職務的毛澤東,住在瑞金的一個叫高鼻堖的小山上。山上有一座寺廟,他就住在那座寺廟裡。有時下去搞點調查研究,有時就潛心讀書。那種生活自然是清冷的。雖然他的熱烈信徒們有時悄悄地來談一談,但畢竟門前冷落車馬稀了。王稼祥看在眼裡,覺得很不是個滋味,有時也上山去看看他。兩個人談起當前的戰局和打法,竟有許多觀點接近,心底的感情也就有了進一步地交流。談到激動處,毛澤東常常搖搖手說:“沒有辦法!我們是居於少數哦!”
形勢越來越惡化,而來自黨內的壓力卻沒有絲毫減輕的樣子。一九三四年一月,第五次反“圍剿”打得難解難分,紅軍眼看就要被敵人逼到絕境的時候,中央還開了一個五中全會。會議宣稱第五次反“圍剿”是“爭取中國革命完全勝利的鬥爭”,要大力反對“主要危險的右傾機會主義”,反對“對右傾機會主義的調和態度”。會議還決定,派張聞天到政府裡去當人民委員會主席,而事實上毛澤東早已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主席,政府的工作本來是由他做的。這無疑是剝奪了毛澤東的軍權之後,把政府方面的工作也剝奪了。王稼祥參加了五中全會。那天,他正發高燒,昏昏沉沉。他沒有能頂住這個強大的壓力,他舉了手。事後,他懊悔萬分,多次責備自己,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是軟弱了。人世間許多感情都會漸漸消逝,唯獨內疚會長留心頭,甚至陪伴到人的終生。對一個正直的人更是這樣。剛才兩個參謀的談話,又一次勾動了他心之深處的情愫,使他陷入深深的思索……
“唉喲!”只聽擔架上叫了一聲。原來一頭馱炮的騾子擠上來,幾乎把擔架撞翻,擔架員打了好幾個趔趄,才站定了腳步。
“你們長眼睛了嗎?”幾個擔架員瞪著炮兵狠狠地罵道。
年輕的醫生小彭和幾個警衛員,也紛紛趕過來責問:“把首長碰壞,你們負得了責任嗎?”
“算了,算了,”王稼祥擺擺手。“他們又不是故意的!”
擔架停在路邊,等炮兵過完,才繼續上路。
路上又歇了幾次,才爬上三千界的山埡口。王稼祥向西一望,紫濛濛的雲氣一片迷茫,在那層層疊疊的山海上,停著一輪血紅的落日。
“咱們歇歇吧,同志們也太辛苦了!”
王稼祥招呼擔架停下來。他自己離開擔架活動了一會兒,隨後要過望遠鏡,站定那修長的身子向東凝望。只見界首浮橋那裡,已不見人影,顯得氣象森嚴,彷彿部隊過完,指揮部已下令封江。北面一帶松林中,槍炮聲也漸漸稀落,自北而西的條條道路,都有紅軍密集的隊伍,正向西面一帶大山撤退,那想必是鏖戰數日的一軍團了。而那彎彎曲曲的湘江上,仍然斷斷續續地漂浮著屍體、圓圓的斗笠和檔案……
這時,飛機又在上空出現。人們正在紛紛隱避,下面山徑上卻有幾個人不慌不忙地走著,後面還跟著一匹白馬。走在前面的那個高個子,步態悠然,象若無其事的樣子。警衛員小丁一看急了,就尖著嗓子嚷道:“那是誰?注意防空囉!”
走在前面的那個高個子,停住腳步,仰起頭看了看飛機,見飛機拐了彎,就又走起來,還是那樣步調悠然。小丁還要再喊,被年輕的彭醫生止住:“你瞧,是不是毛主席過來啦?”
一說是毛主席,王稼祥急忙收起望遠鏡,往下一看,見前面那個高個子微微駝背的姿勢,果然象毛主席,就往下迎了幾步。
毛澤東和他的幾個警衛員,已經走了上來。王稼祥仔細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