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問夜來情。回頭斜眄,一聲低啐,你作麼生!
我道:“這一闋太輕佻了,這一句‘故問夜來情’,必要改了他方好。”繼之道:“改甚麼呢?”我道:“這種香豔詞句,必要使他流入閨閣方好。有了這種猥褻句子,怎麼好把他流入閨閣呢!”繼之道:“你改甚麼呢?”我道:“且等我看完了,總要改他出來。”因看第七闋,是《憶漢月》“美人小字”。詞是:恩愛夫妻年少,私語喁喁輕悄。問到小字每模糊,欲說又還含笑。 被他纏不過,說便說郎須記了。切休說與別人知,更不許人前叫!
我不禁拍手道:“好極,好極!這一闋要算絕唱了,虧他怎麼想得出來!”繼之道:“我和述農也評了這闋最好,可見得所見略同。”我道:“我看了這一闋,連那‘故問夜來情’也改著了。”繼之道:“改甚麼?”我道:“改個‘悄地喚芳名’,不好麼?”繼之拍手道:“好極,好極!改得好!”再看第八闋,是《憶王孫》“閨思”:昨宵燈爆喜情多,今日窗前鵲又過。莫是歸期近了麼?鵲兒呵!再叫聲兒聽若何?
我道:“這無非是晨佔喜鵲,夕卜燈花之意,不過痴得好頑。”第九闋是《三字令》“閨情”。我道:“這《三字令》最難得神理,他只限著三個字一句,那得跌宕!”看那詞是:人乍起,曉鶯鳴,眼猶餳;簾半卷,檻斜憑,綻新紅,呈嫩綠,雨初經。 開寶鏡,掃眉輕,淡妝成;才歇息,聽分明,那邊廂,牆角外,賣花聲。
我道:“只有下半闋好。”這一本稿,統共只有九闋,都看完了。我問繼之道:“詞是很好,但不知是誰作的?看這本子殘舊到如此,總不見得是個時人了。”繼之道:“那天我閒著沒事,到夫子廟前閒逛,看見冷攤上有這本東西,只化了五個銅錢買了來。只恨不知作者姓名。這等名作,埋沒在風塵中,也不知幾許年數了;倘使不遇我輩,豈不是徒供鼠齧蟲傷,終於覆瓿!”我因繼之這句話,不覺觸動了一樁心事。
正是:一樣沉淪增感慨,偉人環寶共風塵。不知觸動了甚麼心事,且待下回再記。
第四十回 披畫圖即席題詞 發電信促歸閱卷
我聽見繼之讚歎那幾闋詞,說是倘不遇我輩,豈不是終於覆瓿,我便忽然想起蔡侶笙來,因把在上海遇見黎景翼,如此這般,告訴了一遍。又告訴他蔡侶笙如何廉介,他的夫人如何明理,都說了一遍。繼之道:“原來你這回到上海,幹了這麼一回事,也不虛此一行。”我道:“我應允了蔡侶笙,一到南京,就同他謀事,求大哥代我留意。”繼之道:“你同他寫下兩個名條,我覷便同他薦個事便了。”
說話間,春蘭來叫我吃午飯,我便過去。飯後在行李內取出團扇及畫片,拿過來給繼之,說明是德泉送的。繼之先看扇子,把那題的詩唸了一遍道:“這回倒沒有抄錯。”我道:“怎麼說是抄的?”繼之道:“你怎麼忘了?我頭回給你看的那把團扇,把題花卉的詩題在美人上,不就是這個人畫的麼。”我猛然想起當日看那把團扇來,並想起繼之說的那詩畫交易的故事,又想起江雪漁那老臉攘詩,才信繼之從前的話,並不曾有意刻畫他們。因把在蘇州遇見江雪漁的話,及代題詩的話,述了一遍。老太太在旁聽見,便說道:“原來是你題的詩,快念給我聽。”繼之把扇子遞給他夫人。他夫人便唸了一遍,又逐句解說了。老太太道:“好口彩!好吉兆!果然石榴多子!明日繼之生了兒子,我好好的請你。”我笑說“多謝”。繼之攤開那畫片來看,見了那款,不覺笑道:“他自己不通,如何把我也拉到蘇州去?好好的一張畫,這幾個字寫的成了廢物了。”我道:“我也曾想過,只要叫裱畫匠,把那幾個字挖了去,還可以用得。繼之道:”只得如此的了。“我又回去,把我的及送述農的扇子,都拿來給繼之看。繼之道:”這都是你題的麼?“我道:”是的。他畫一把,我就題一首。“繼之道:”這個人畫的著實可以,只可惜太不通了。但既然不通,就安分些,好好的寫個上下款也罷了,偏要題甚麼詩。你看這幾首詩,他將來又不知要錯到甚麼畫上去了。“我道:”他自己說是吳三橋的學生呢。“繼之道:”這也說不定的。說起吳三橋,我還買了一幅小中堂在那裡,你既喜歡題詩,也同我題上兩首去。“我道:”畫在那裡?“繼之道:”在書房裡,我同你去看來。“於是一同到書房裡去。繼之在書架上取下畫來,原來是一幅美人,佈景是滿幅梅花,梅梢上烘出一鉤斜月,當中月洞裡,露出美人,斜倚在熏籠上。裱的全綾邊,那綾邊上都題滿了,卻剩了一方。繼之指著道:”這一方就是虛左以待的。“我道:”大哥那裡去找了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