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卻不好。我們這裡是衙門,他那裡敢亂說,不怕招是非麼。”述農道:“除此之外,可沒有法子了。”我道:“因為那廚子,我又想起一件事來:他羅家用的僕人,一定不少,總有辭了出來的,只要打聽著一個,便好商量。”述農道:“這又從何打聽起來呢?”我道:“這個只好慢慢來的了。”當時便把這件事暫行擱下。
不多幾天,繼之回來了,又到本府去稟知,即日備了文書,申報上去,即日作為到任日子。一班書吏衙役,都來叩賀;同城文武官和鄉紳等,重新又來道喜。繼之一一回拜謝步,忙了幾天,方才停當。我便打算回南京去走一遭。繼之便和我商量道:“日子過的實在是快,不久又要過年了。你今番回去,等過了年,便到上江一帶去檢視。我陸續都調了些自己本族人在各號裡,你去查察情形,可以叫他們管事的,就派了他們管事,左右比外人靠得住些;回頭便到下江一帶去,也是如此。都辦好了,大約二月底三月初,可以到這裡,我到了那時,預備和你接風。”我笑道:“一路說來,都是正事,忽然說這麼一句收梢,倒象唱戲的好好一齣正戲,卻藉著科諢下場,格外見精神呢。”說的繼之也笑了。
我因為日內要走,恐怕彼此有甚話說,便在簽押房和繼之盤桓,談談說說。我問起新任方伯如何,繼之搖頭道:“方伯倒沒有甚麼,所用的人,未免太難了,到任不到兩個月,便鬧了一場大笑話。”我道:“是甚麼事呢?”繼之道:“總不過為補缺的事。大約做藩臺的,照例總有一個手摺,開列著各州縣姓名;那捐班人員,另有一個輪補的規矩。這件事連我也鬧不清楚。大抵每出了一個缺,看應該是哪一個輪到,這個輪到的人,才具如何,品行如何,藩臺都有個成見的。或者雖然輪到,做藩臺的也可以把他捺住;那捺住之故,不是因這個人才具不對,品行不好,便是調劑私人,應酬大帽子了。他擬補的人,便開在手摺上面;所開又不止一個人,總開到兩三個,第一個總是應該補的,第二三個是預備督撫揀換的。然而歷來督撫揀換的甚少。藩臺寫了這本手摺,預備給督撫看的,本來辦得十分機密。這一回那藩臺開了手摺,不知怎樣,被他帳房裡一位師爺偷看見了,便出來撞木鐘。聽說是鹽城的缺,藩臺擬定一個人,被他看見了,便對那個人說:”此刻鹽城出了缺,你只消給我三千銀子,我包你補了。‘那個人信了他,兌給他三千銀子。誰知那藩臺不知怎樣,忽然把那個人的名字換了,及至掛出牌來,竟不是他。那個人便來和他說話。他暗想這個木鐘撞啞了,然而句容的缺也要出快了,這個人總是要輪到的,不如且把些說話搪塞過去再說。便說道:“這回本來是你的,因為制臺交代,不得不換一個人;幾天句容出缺,一定是你的了。’句容與鹽城都是好缺,所以那個人也答應了。到過了幾天,掛出句容的牌來,又不是的。那個人又不答應了。他又把些話搪塞過去。再過了幾天,忽然掛出一張牌來,把那個人補了安東。這可不得了了,那個人跑到官廳上去,大鬧起來,說安東這個缺,每年要貼三千的,我為甚反拿三千銀子去買!他鬧得個不得了,藩臺知道了,只得叫那帳房師爺還了他三千銀子,並辭了他的館地,方才了事。”我道:“凡贓私的銀,是與受同科的,他怎敢鬧出來?”繼之道:“所以這才是笑話啊。”
我道:“這個人也可謂膽大極了。倘使藩臺是有脾氣的,一面攆了帳房,一面詳參了他,豈不把功名送掉了。大不了藩臺自己也自行檢舉起來,失察在先,正辦在後,頂多不過一個罰俸的處分罷了。”繼之笑道:“照你這樣火性,還能出來做官麼。這個人鬧了一場,還了他銀子便算了,還算好的呢。前幾年福建出了個笑話,比這個還利害,竟是總督敵不過一個縣丞,你說奇不奇呢。”我道:“這一定又是一個怪物了。”繼之道:“這件事我直到此刻,還有點疑心,那福建侯官縣縣丞的缺怎麼個好法,竟有人拿四千銀子買他!我彷彿記得這縣丞姓彭,他老子是個提督。那回侯官縣丞是應該他輪補的,被人家拿四千銀子買了去。他便去上制臺衙門,說有要緊公事稟見;制臺不知是甚麼,便見了他。他見了面不說別的,只訴說他這個縣丞捐了多少錢,辦驗看、指省又是多少錢,從某年到省,直到如今,候補費又用了多少錢,要制臺照數還了他,登出了這個縣丞,不做官了。制臺大怒,說他是個瘋子。又說:”都照你這樣候補得不耐煩,便要還銀登出,哪裡還成個體統!‘他說:“還銀登出不成體統,難道買缺倒是個體統麼?這回侯官縣丞,應該是卑職輪補的,某人化了四千銀子買了去,這又是個甚麼體統?’制軍一想,這回補侯官縣丞的,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