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定黃道吉日,大擺酒席,專請陰陽街有頭臉的紳士赴宴。
再說景花無罪釋放的訊息傳到樹從沿,立即在村民中引起反響,透過附近村鎮茶室、酒店的輿論透視和放大鏡的效應,這個滿身都是是非的朱家媳婦從一個情殺程鴻的淫婦,一躍成了寧死不屈的巾幗。這些天來,不論在田頭烏桕樹下歇息的農民或扎堆弄堂口縫補衣服的婦女,無不談論朱家有傳奇色彩的媳婦。只可惜朱家為她已經付出慘重代價。眼下除了還保留老屋外,所有屋業山場水面都換了主人。這幢古老石鼎的三間兩廂一井的祖屋也因年久失修,成了外面落大雨,裡面落小雨的漏屋難以住人。
朱興雖然生得醜陋,卻是個智力健全,十分重感情的人。他為了妻子和那雙可愛的兒女,不惜耗掉家中的一切,買通衙役,牢頭以及相關的人事,確保妻子在獄中衣食無憂。特別當妻子生下天生地湧以後,把自已的心血全部撲了上去,探監成了他第一需要,以致感動了衙役,獄吏,予以方便和照應。也獲得妻子的理解和感激。現在出獄了,望穿秋水得子回,欣喜萬分。一個勁兒叫嚷要僱頂大轎,把母子四口接回家來撫養。可此時的父親已經兩鬢斑白,積憂成疾,憔悴異常。曲著背,依杖緩行,得知兒媳出獄,還帶回一雙兒孫,樂得合不攏嘴,趁興還喝了一壺好酒,不想就中風了,竟臥床不起。又不肯延醫,急得家人團團轉。
何碧華見家運不爽,門庭冷落,再想從前何等風光,造成如此反差的原因歸結於媳婦上門。是這個“狐狸精”作祟。怨氣重重,滿腹牢騷,家裡有什麼不順心的事都會牽怒到她頭上去。聽說兒子竟要錢僱轎迎回這個“喪門星”,氣不知打哪裡來:“要錢沒有,那米缸裡還有幾升糙米,她比米重要,你颳得下手全部颳去吧!我和你爹都土滿脖子的人啦,一切都由著你性子作主,你自已看著辦吧!”
朱興討了個沒趣,剛好朱旺夫婦從蘭溪歇業回來,就約了他,急急忙忙趕到陰陽街來。可憐眼下的朱興家境一貧如洗,捉襟見肘,朱興身無分文,衣著襤褸,及至岳母家門口又止步了。他是紈絝子弟,極要面子,想想自已正在落泊之中,如此模樣有失體面,竟不敢走大門,想從小門踅進去,可姜家正為景花脫險牢獄之災慶幸,大舉盛宴,附近村坊有頭臉的人物都登門祝賀,小門也被堵死,從縫隙斜瞧過去,見堂上紅燭高照,掛燈結綵,鬧哄哄,喜融融,十多桌酒席,桌桌客滿。慚愧,自已不曾備禮,空了雙手,怎見得岳母和諸位大舅?連隔壁鄰居都不如,自慚形穢,立即以袖遮臉,生怕被別人認出來,給景花抹黑,心想趕快躲開,誰知進出的賓客中偏偏有人認出這位坍臺的女婿,於是像衙門裡喊堂威似的,從外面傳到裡面大堂上去:“姜家女婿來囉……”
朱興聽了無地自容,拔腿就跑,欲知事後如何,見下回。
第六十四回 落水婿顯貴堂前宴 倖存女就低銷魂欄
朱興聽到“姜家女婿來囉!”傳話,無地自容,只好拔腿就逃,十分狼狽。景明、景連都趕了出來,可這個死要面子的毛腳女婿東躲西藏,無縫可鑽。一頭鑽進牛欄裡。不想景芳正抱著他的“兒子”小不點,剛好在牛欄裡餵牛,忙回頭打了招呼:“喲,這不是妹夫麼?是什麼風吹來的?真正難得!小不點,你父親來了,叫聲阿爸。”
“阿,阿舅!”小不點偏不叫阿爸,而是叫阿舅。朱興信手從她懷裡抱過小不點,無言以對,只是那眼淚猶如兩條小溪似的沿著鼻樑兩側流掛下來,滴滴點點墜地。
“阿舅乖,莫哭。”那小不點卻不認生,喃喃地說,並十分親暱地用小手替他揩淚,逗得朱興破涕而笑。
景明、景連趕了一陣,不見妹夫,只得怏怏而回。景花以為丈夫
會來看她的,可等了好一會,也不見進來,氣得把懷裡兩個七個月大的寶貝往床上一扔,說:“我親自去請,看他大駕還肯不肯光臨?”
躲在牛欄屋裡的朱興看到已滿二歲的小不點天真無邪的神態,想起同景花度過的風風雨雨,心潮起伏,憾慨萬千,眼下自已貧窮潦倒,父母年邁多病,家業凋零,有一肚皮說不出的酸苦,但事到如今,又能向誰訴呢?在眼下這個世上還有誰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不要說沒見到賢妻,即使見到了她,又有什麼顏面以對?她曾經以她女性特有善良和溫柔醫治自已心病,撫平了他心靈的創傷,給他留下了香火。她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把“謀殺程鴻”罪名一身承擔,對於這樣恩深似海的賢妻,他竟然無力助她脫卻羅網而被別人救出,我還算個男人,算個稱職的丈夫?有何顏面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