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且商量個光景,倒也是有人照管了,只是衙門裡邊官的心性,一時的喜怒,咱怎麼拿得定?姑娘又沒見過官,怎麼說的過這兩個光棍?別要叫孩子吃了虧,疼殺我不打緊,你還要做官,只怕體面不好看呀!放著他相大爺這們個名進士,見做著部屬,他不為嫂子,可也為他哥呀。他沒的好問咱要錢?極該央他央,求他出個字兒。咱有這個牆壁,合他見官,可也膽壯些;要不,這肚裡先害了怕,話還說的我溜哩麼?”
狄希陳道:“姥姥,你叫我不拘使多少銀子,我也依,你指與我,叫我不拘尋誰的分上,我也依,我可不能求俺這個兄弟。我實怕他合大妗子笑話。敢說:‘你為家裡的不賢會,專替你招災惹禍的,你躲到京裡來另尋賢德的過好日子;如今賢會的越發逼的丫頭吊殺了。’我受不的他這笑話。”
寄姐道:“罷麼,我媽!你好似這們等的!自作自受!誰叫我逼死他前世的娘來!他有不恨我的,肯替我尋分上?叫他使了這們些銀子,他還疼不過哩,又叫他再尋分上使錢?不妨事,我也想來:丫頭是自家吊殺的,我又沒動手打殺他。就說我打殺了他,可也得撿出傷來,才好叫我替他償命。要撿不出傷來,破著拶一拶,再不,再攛一二百攛,渾深也饒了我。我只當發了個昏,遭了個劫。昨日生小京哥,差一點兒沒疼過去了,我只當又生個孩子。使過他的錢,一個一個的記著,我了了官司,我往蘆溝橋窩子上搭個棚,舍上我的身子,零碎掙了來還他,料著我也還掙了錢來。只怕我還勾了他的,我還報報孃的恩哩。”
童奶奶道:“罷,怪丫頭!汙邪了胡說的甚麼!”寄姐道:“我見我的媽這們求他,我要這們賭賭氣呢!”童奶奶道:“別胡說!這也不是甚麼賭氣的話。好人有做這個的麼?”狄希陳道:“一個丫頭生生的逼殺了,受氣使錢,我哼也沒敢哼聲,姥姥叫央他相大叔,我說的,他合大妗子笑話,咱另尋分上,這有甚麼傷著你來?就說出這們的話!”寄姐又待言語,童奶奶喝道:“罷,都不許再說閒話!三四更天了,快些睡覺,早起來。他姑爺還要往察院前寫狀遞上哩。”方才各人閉口收拾。
剛只合了眼,童奶奶合調羹已先起來,點上燈。調羹包的扁食,通開爐子,燉滾了水,等狄希陳梳洗完了才下。打發狄希陳吃完了飯,汗巾裡包著銀子,小選子跟著,夾著小帽,青衣裳,安排訴狀,走到南城察院門口,尋了一會,只見惠希仁合單完遠遠的走來作揖謝擾,不必細說。惠希仁道:“單老哥,你陪狄爺去寫狀罷,我還做些別的。遞狀時還等我到,好大家照管照管狄爺。”
單完同狄希陳專尋趙啞子,只見趙啞子住的所在,同單完合狄希陳尋到他家。趙啞子正在門前閒站,望著單完領著個戴巾的來到,曉得是央他寫狀。但狄希陳見趙啞子相貌不揚,心裡想道:“難道這樣人,心中果有甚麼識見,寫得出甚麼動人的狀來?是寫的不好,豈不誤了正事?”把單完悄地的拉到門外,問道:“這人果然寫得狀好?不致誤事才好。”單完道:“這是我從小同窗的兄弟,原是大有根基的子孫,說起來,當今皇帝都還合他有親。飽飽的一肚才學,順天府考了幾遍童生,只是命運不好,百當沒得進學。若論他本事,命運好時,連舉人進士也都中了,還在這裡寫狀哩!因他肚裡有些本事,所以朋友們贈了他一隻《西江月》。我念與你聽,你就見得我話不虛傳。待我念來:
廣讀“趙錢孫李”,多描“天地玄黃”。一篇文字兩三行,情願棄
儒寫狀。鋪紙慣能說謊,揮毫便是刁言。常常激怒問詞官,拿責代書廿
板。
狄希陳道:“這便極好,無刁不成狀哩!能放刁撒謊,這官司便就贏他。”二人翻身進內,各在板登上坐下。單完道:“這是山東狄爺,是吏部候選府經歷,央你寫張訴狀。你用心給他寫寫,不可潦草了。狄爺,你說與他情節。”狄希陳道:“在下原籍大明國南贍部洲山東等處承宣布政使司濟南府繡江縣人;家住離城四十里明水鎮;家父姓狄,名宗羽,號賓梁;先母相氏,就是現任工部主事相於廷的姑娘。……”單完截住話問道:“這狄爺不合相爺是姑表兄弟麼?”狄希陳道:“他是舅舅之子,我是姑姑之兒,正是姑表,實不相欺。”單完道:“虧了俺沒敢放肆,原來合狄爺另有敘處哩。天漸晚了,察院待擊二點呀,狄爺,你長話短說,叫他快寫狀罷。”狄希陳道:“不說個來歷明白,這狀怎麼寫?”單完道:“寫狀不用這個,待我替你說罷。趙兄弟,你老實聽著:狄爺來京聽選,娶的是咱京裡的女兒。一個十五歲丫頭,為沒給他做衣裳賭氣的,這四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