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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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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冬至,晁夫人叫人送了一大盒餛飩與陳師孃吃,看見陳師孃穿著一件破青布夾襖,一條破碎藍布單褲,蹲在北牆根下向暖。看見是晁家的人,一頭鑽在房內。媳婦騰了盒子,致意了來人回去。媳婦等得漢子回來,燒滾了鍋,將餛飩煮熟,母子夫妻,你一碗,我一碗,吃了個痛飽;撈了半碗破肚的麵皮給陳師孃吃。陳師孃不吃肚飢,待吃氣悶,一邊往口裡吃,一邊痛哭。晁家的管家將陳師孃的形狀對晁夫人說知,晁夫人待信不信,差人先去說知,要接陳師孃到家久住幾日。

差人前去,恰值兒子媳婦都不在家。陳師孃對著晁家的人告訴個備細,說:“我這衣不蔽體,一分似人,七分似鬼,怎生去得?”家人到家,一一回話。晁夫人傷感了一會,叫家人媳婦拿了晁夫人自己的一件青綢棉襖,一件褐子夾襖,一條藍綾裙,一雙本色絨膝褲,一個首帕,一頂兩人轎子,分付家人媳婦到了那裡,別要管他兒子合媳婦阻撓,用強的妝扮了他來。家人媳婦依命而行。果然他的媳婦說道:“這等身命,怎好往高門大戶去得?家裡放著現成棉花布匹,我又不得閒,他又眼花沒本事做。待等幾日,等我與他扎括上衣裳,再去不遲。”家人媳婦道:“再等幾日,待你扎刮上衣裳,陳奶奶已是凍死,就去不成了。”家人媳婦不由他說,替他攏了攏頭,勒上首帕,穿了膝褲,掏了把火烤了烤棉襖與他換上,穿上裙,簇擁著往外上轎。陳師孃道:“待我收拾了這件破夾襖,回來好穿,再弄的沒了,這只是光著脊樑哩!”家人媳婦道:“拿著給我奶奶做鋪襯去,叫俺奶奶賠陳奶奶個新襖。”家人媳婦捲了卷,夾著就走,媳婦劈手就奪。家人媳婦也沒叫他奪去,夾著來了。

陳師孃進門,見了晁夫人,就是那受苦的閨女,從婆婆家來,見了親孃,哭的也沒有這們痛。晁夫人慌忙讓到熱炕上,蓋上被子坐著。春鶯、晁梁媳婦姜氏、晁梁、小全哥都來拜見。晁夫人也沒叫陳師孃下炕來回禮。陳師孃炕上打個問訊,說:“不當家!”說話吃飯,甚是喜歡。

晁夫人因裡間是晁梁的臥房,不便合陳師孃同房住宿,收拾了一座小北房裡間裡,糊得甚是潔淨,磨磚插火炕兒,擺設的桌、椅、面盆、火籠、梳匣、氈條、鋪蓋、腳布、手巾,但凡所用之物,無一不備。又撥了一個年小乾淨丫頭,日裡伺候,夜間暖腳。次日上身加了棉衣,下邊做了棉褲。與晁夫人姑媳雖則睡不同床,卻是食則共器。

住到十二月二十以後,陳師孃要辭回家去,說:“年近歲除,怎好只管打攪?無妨過了節再來也可。”晁夫人道:“陳師孃,你莫怪我小看,你那兒孫媳婦也是看得見的。我再接的你遲了,今年九里這們冷天,只怕你老人家就是壽長,也活不成。你往後把那家去的話高高的收起,再別要提。你住的這三間房,就是你的葉落歸根的去處。有我一日,咱老妯娌兩個做伴說話兒。我年紀大起你,跑在你頭裡,我的兒,是你的徒弟,你那昝,他先生怎麼教他來,養活了孤苦師孃,沒的算過當麼?況且你那徒弟合你那徒弟媳婦,一個孝,一個賢,我做的事,他兩口兒不肯違悖我的。但只既是一鍋吃飯,天長地久,伏事不周,有甚差錯,師孃別要一般見識,諒諒就過去了。”

陳師孃聽罷,沒說別的,只說:“受的恩重,來生怕報不了!”從此陳師孃在晁夫人家住,成了家業。晁梁夫婦相待,都甚是成禮,春夏即備單夾之衣,秋冬即制棉絮之襖,沒有絲毫缺略。陳師孃的女兒並兒子孫子媳婦都絡繹往來看望來要遮飾自己的不孝。二來也圖晁夫人的款待。

如此者日月如梭,不覺過了七個寒暑。晁夫人棄世昇天,陳師孃失了老伴,雖也淒涼,卻晁梁夫婦一一遵母所行,不敢怠慢。大凡奴僕待人,都看主人的意旨,主人沒有輕賤人客的心,家人便不敢萌慢怠之意。所以上下都象晁夫人在世一般。

晁梁遵母遺命,五七出殯,與父親合葬。出過殯,晁梁即在墳上起蓋了小小三間草屋,在那裡與爹孃廬墓。媳婦姜氏合二奶奶春鶯也出在墳上莊屋裡居住,以為與晁夫人墳墓相近之意,好朝夕在墳頭燒香供飯。留陳師孃在城居住,撥下僕婦養娘,囑付他用心伺候。

六月初二日,是陳師孃生日,姜氏同春鶯進城與他拜壽。原來陳師孃從三年前,右邊手腳不能動履,梳頭洗臉,都是倩人。晁夫人在日及姜氏在城,都是叫人與他收拾的乾乾淨淨,衣服時常漿洗,身上時常澡浴。老人心性漸漸的沒了正經,飲食不知飢飽,都是別人與他撙節。自從姜氏居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