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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臺上拍到“九六公債”了。這項差不多已成廢紙的東西,居然也還有人做買賣,然而是比前更形清淡。

“呀!玉英!你怎麼在這裡了?找過了大塊頭麼?你這!——”

韓孟翔又轉臉對劉玉英說,搖搖擺擺地擠到了玉英身邊。劉玉英立刻對他飛了個眼風,又偷偷地把嘴唇朝馮雲卿他們努了一下。韓孟翔微笑。劉玉英也就懶懶地走到前面去了。

“這一盤裡成交多少,你有點數目麼?”

李壯飛靠到韓孟翔身邊輕聲問。於是這兩個人踅到右邊兩三步遠的地方,就站在那裡低聲談話。這裡馮雲卿跟何慎庵也交頭接耳了好半天。忽然那邊李壯飛高聲笑了起來,匆匆地撇開韓孟翔,一直走到前面拍板臺下,和另一個人又頭碰頭在一處了。

現在交易所的早市已經結束。市場內就只剩十來個人,經紀人和顧客都有,三三兩兩地在那裡閒談。茶房打掃地下的香菸頭,灑了許多水。那兩排經紀人房間裡不時響著叮令的電話。有人拿著小本子和鉛筆,仰起了臉抄錄“牌子”上的票價升沉錄。這些黑地白粉字的“牌子”站得整整齊齊,掛滿了樓上那一帶口字式的欄杆。一切都平靜,都鬆弛了;然而人們的內心依舊很緊張。就像惡鬥以後的短時間的沉默,人們都在準備下一場的苦戰!

麼?“

突然李壯飛跑了來對馮雲卿他們低聲說,他那臉上得意的紅光現在變成了懊惱的灰白。

馮雲卿和何慎庵對看了一眼,卻不回答。過一會兒,三個人中間便爆發了短時間的細聲的然而猛烈的爭執。李壯飛負氣似的先走了。接著何慎庵和馮雲卿一先一後也離了那“市場”。在交易所的大門口,馮雲卿又見劉玉英和韓孟翔站在那裡說話。於是女兒眉卿的倩影猛的又在馮雲卿心頭一閃。這是他的“希望之光”,他在彷徨迷亂中唯一的“燈塔”!他忍不住微笑了。

劉玉英看著馮雲卿的背影,鄙夷地扁扁嘴。

馮雲卿迎著大風回家去。他坐在黃包車上不敢睜眼睛。風是比早上更兇猛了。一路上的樹木又吶喊助威。馮雲卿坐在車上就彷彿還在交易所內聽“數目字的雷”。快到家的時候,他的心就異樣地安靜不下去,他自己問自己,要是阿眉這孩子弄不清楚,可怎麼辦呢?要是她聽錯了話,可怎麼辦呢?這是身家性命交關的事兒!

但到了家時,馮雲卿到底心定了。他信託自己的女兒,他又信託自己前天晚上求祖宗保佑時的那一片誠心。

他進門後第一句話就是“大小姐回來了沒有?”問這句話前,他又在心裡拈一個鬮:要是已經回來,那他的運氣就十有八九。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的女兒也是剛剛回來,而且在房裡睡覺。當下馮雲卿的灰白臉上就滿布喜氣,他連疲倦也忘了,連肚子餓也忘了,匆匆地跑上樓去。

女兒的房門是關著的,馮雲卿猛可地又遲疑了;他決不定是應該敲門進去呢,還是等過一會兒讓女兒自己出來。當然他巴望早一刻聽到那金子一般的寶貴訊息,以便從容佈置;然而他又怕的剛回來的女兒關起了房門,也許是女孩兒家有什麼遮掩的事情要做,譬如說換一換襯衣褲,洗一洗下身,——那麼,他在這不乾不淨的當兒闖進去,豈不是衝犯了喜神,好運也要變成壞運!

正這麼遲疑不決站在那裡,忽然迎面來了姨太太老九,手裡捧著一個很飽滿的皮夾,是要出門的樣子。

“啊!你來得正好,我要問你一句話!”

姨太太老九尖聲叫著,扯住了馮雲卿的耳朵,就扯進房裡去了。

一疊賬單放在馮雲卿的手裡了;那是半個月前的東西,有米賬,煤賬,裁縫賬,汽車賬,長豐水果店和老大房糖食店的賬;另外又有兩張新的,一是電力公司的電費收據,一是上月份的房票。馮雲卿瞪著眼睛,把這些店賬都一一翻過,心裡打著算盤,卻原來有四百塊光景。

“老九,米店,煤店,汽車行,不是同他們說過到八月半總算麼?”

“哼!你有臉對我說!——我可沒臉對他們說呀!老實告訴你:我統統付清了!一共四百三十一塊幾角,你今天就還我——我也是姐妹淘裡借來的!”

“哎,哎!老九,再過幾天好麼?今天我身邊要是有一百塊,我就是老忘八!”

馮雲卿陪著笑臉說,就把那些票據收起來。

“沒有現錢也不要緊。你只把那元豐錢莊一萬銀子的存摺給我,也就算了。押一押!”

“那不行,噯,老九。那可不行呢!再說,只有四百多塊,怎麼就要一萬銀子的存摺做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