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之藉著現有的用具,舀了些沸水將酒杯燙了燙,方為公儀簡斟上。公儀簡身形不動,雙手分開,自然地落在左右兩邊的膝上,清眸湛湛,卻不發一語。
柳意之有些不曉得公儀簡的意思。公儀簡看上去年紀不大,分明還是一個少年的模樣。可他的舉手投足除開天生自帶的那股子貴氣,更如風雅的名士一般高潔不俗,渾然不像是他看上去的那般年紀。
故而柳意之私以為,先生雖說看著年輕,但其年紀卻不像是她所看到的這般。畢竟,她們曾經的先生教導過,看人,不能以貌取人。有些看上去溫和無害的人,指不定就會在你毫無防備之時溫溫柔柔卻動作狠厲地捅你一刀,但也可能那人和看上去的面相一樣,確然溫和無害。
當然,柳意之覺著公儀簡絕不像他看上去這般年輕,還因為她曉得柳明源。柳明源本身便是名動京城的大才子,在北國他才名頗盛,更難得的是還有手腕。以柳家對他們這些子女在學業上的重視,必定不會請一個年紀輕輕的人來坐館。而柳明源對公儀簡推崇備至,這至少表明公儀簡確然是極有真才實學的。不然,也不會讓柳明源看重。更難得的是,他和柳明源、柳明謙在說話時談笑自若,全無半分侷促之意。
轉念間,柳意之心中便繞了這些個彎兒。她又拿起一隻酒杯用滾水燙過,為她自己斟了一杯酒。見公儀簡微微點了下頭,她方才曉得自己此舉算是對了。
她抿了抿唇,微微頷首道:“先生,請。”
她的聲音怯怯的,和公儀簡以往見過的女童不一樣。他見過在街邊和同齡的小孩追逐嬉戲的,見過和兄弟姊妹爭得面紅耳斥搶奪某件東西的,見過整天吵嚷著只為一口吃食的,見過……
眼前的這個女童五官精緻,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還未長大,便能看出將來必定是個容顏出眾的佳人。只是她在說話時,依稀可見缺了兩顆門牙。就好像酒樓裡衣著光鮮的東家肩上卻搭著一塊兒白布在做店小二,叫人忍不住想要發笑。
她時不時地垂下頭,見他不說話也沒甚動作之時就給他斟酒。當然,他確然是這個意思。
見她分明還是個幾歲的孩童卻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他嘴角的笑紋便不自覺地漾開。好在他平日裡便是一副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臉上時常帶著笑,故而除開他眼底確然有了笑意外,和平常看上去倒是差不多的。
柳意之單看公儀簡的面相和衣裳,覺著他應當有二十一二歲。當然,能估出這個歲數來,還是因為公儀簡所穿衣物雖是白色的卻又經過了精心設計,看上去簡約大氣,他又束了發,顯然過了弱冠之年。但又慮及他能到柳府來坐館,不大可能太年輕,故而柳意之又猜他已過三十而立,應和她的父親、叔叔是同一輩的人。
但,事實上,公儀簡虛歲二十,若是在他的家鄉,應當是在今年他生日之時行冠禮。只是家裡出了些事,他不得不出走來到北國京城。故而還未行冠禮,他就束起了頭髮。
他見柳意之一本正經地對他說請,有意要逗一逗她,便揚唇,雲淡風輕地、又如高嶺之花一般淺笑道:“請。”
柳意之不曉得公儀簡是何意,盤著的腿也有些酸了。她沉思了會子,抬頭,見公儀簡雙眸清亮,越發有些不好意思地認真道:“這原本是用來孝敬先生的,還是先生請。”
孝敬,孝敬,孝敬……這兩個字在公儀簡的腦子裡不斷地回想著。居然用上了“孝敬”兩個字,他很老嗎?公儀簡心中吐了一口老血……
原本還覺著為人師表捉弄人家小女孩兒還甚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公儀簡笑容不變,眸色卻變得深了些。這會子他就是有心打算放過人小姑娘也不再打算了,決意要逗她。
他仍舊不動,只是微微眯了眯那雙極美的桃花眼,板起了臉道:“原本柳家子女皆以文才服人,我只當你原和世間那些俗人不同,不想卻當了那些俗人眼光的囚徒。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璧如風景是讓人賞的,食物是讓人吃的。既然我吃得,你便也吃得。都是用來吃的,又何必在意是你吃還是我吃?”
柳意之被公儀簡突然間正色起來的模樣嚇得心中一跳,她有些無措地囁嚅道:“往日裡我並未聽過這般的話兒,先頭的先生只教學問和一些為人處世的手段。我並不曉得什麼是俗的什麼事雅的,也不曉得那許多道理。橫豎不管什麼都是別人在說,我……”
柳意之說不下去了。公儀簡今日才見她,和她並無大的利益牽扯。想必公儀簡既這般說,心中便是這般的想的。大多數人都這樣,越是在一個極優秀的